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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附骨之疽势必除


  在沈倾鸾看来,江家早已是烂到了骨子里,因而哪怕听江宴生这么说,她却没有丝毫惊讶。

  不仅如此,她甚至回问了一句:“那又如何?在都府待了这么长时间,收收贿赂、残害人命两项罪名如何判处,你还不知?”

  外头虽有月光,却罩在一片雾蒙蒙之中,如思绪一般难解。江宴生垂眸盯着自己握笔的手,半晌才似是下定决心,与她说道:“可它毕竟是我江家本家。”

  “本家又如何?”沈倾鸾不以为意,“你自出生至今二十年都在皇都,与南城江家又有几分情谊?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呢,更遑论是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亲戚,只要别是犯下株连九族的叛国之罪,就都与你无关。”

  江宴生闻言却是苦笑,“哪里有你说得这么简单。”

  两人共事一年多,也算是能交心的关系,像今日江宴生能与她说起江家之事,便说明了他对沈倾鸾的信任。

  而与之相对,沈倾鸾亦是不愿他误入歧途,思索片刻,才又开了口。

  “我听说,你自小就是由江大人亲自教导?”

  虽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但江宴生还是回道:“我爹学识渊博,又只有我一个嫡子,教学之事能亲力亲为又何必假与人手。”

  “江大人为国尽忠多年,又是出了名的严厉,想来自小就教过你不许你仗势欺人,若你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也绝不会手软。”

  江宴生的父亲名为江怀仁,他一生不愚忠皇帝,不敬重朝臣,全心全意只为大央考虑,更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目中无人。

  沈倾鸾会有此猜测,一是随了他的性情,二是沈崇当年也与她说过相似的话。可此言一出江宴生面上就多了几分窘迫,便让沈倾鸾知晓她的猜测合乎现实。

  由江怀仁亲自教导,即便家中再怎么宠爱,江宴生也绝非愚笨之人,此时听沈倾鸾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虽话说得心虚,他却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我爹也就嘴上那么一说,若是我真犯了什么事儿,他肯定也是向着我这一边的。”

  言外之意,便是哪怕江怀仁那样的性情,也终究是对亲人下不了手。

  沈倾鸾不了解江怀仁,却分明记得三哥幼时教训书院里的一个顽童有失分寸,可是被沈崇一通家法伺候,还领着去与人道了歉。

  “居于高位,便更是该谨言慎行,你该知晓父亲的身份不仅不会给你任何便利,反而会是你前行的绊脚石。”当日沈倾鸾听闻此事正要去安慰沈迹风,便遇着大哥对他如是训斥。

  “咒言荒谬,望陛下三思。”

  短短十字不到,便葬送了沈崇的一生,残害了沈家百余性命,这便是身于高位者的“一步万劫”。

  “江小公子说话还得三思,”沈倾鸾记起往事,面色也沉了几分,“今日被我听着便罢,可日后回到皇都,小公子若再有如此言论,恐会叫人拿着把柄,玷污江大人一世清明。”

  一声“江小公子”让江宴生如醍醐灌顶,霎时明悟,可除却紧抿双唇沉默不言,他又没法做出任何决定。

  抛开那些学识与本事,他不过一个被家中人宠爱过度的小少爷,亲情于他过于重要,没法割舍也是应当。

  毕竟江家嫡子活了这么近二十年,从来不需以“舍弃”换来“得到”。

  “毒疮入肉,即便再疼也只能剜去,否则层层蔓延至内里终为附骨之疽,再要铲除,便会伤及性命。”沈倾鸾到底不忍心他日后痛悔,只得轻叹一声继续相劝。

  “江家如今能撑着这份繁荣,一是因为你家中出了一位皇后,二是因为江大人身居朝堂要职,可即便如此,也绝不能算高枕无忧。

  要知晓朝堂上人心叵测,多的是急于分权而虎视眈眈之人,你别小看自己这一时纵容,若叫旁人知晓你查而不报,还不定会给你安上一个什么罪名去打击江家。”

  “那我要如何?”江宴生显然将她的话听进去,一时之间虽焦急却也无法。

  可世间又哪有万全之策?沈倾鸾只能瞥他一眼,随口回道:“大义灭亲,便是最好。”

  “但......”

  瞧他面上尽是踌躇之色,沈倾鸾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他们着想又有何用?他们为江家蒙羞的时候,可从没想过你爹站在风口浪尖上,会不会因此被人为难,反而利用这份荣耀为自己行方便,做尽了那等不堪之事。”

  她说话不留情面,也有几分逼迫的意思在其中,可比起让他为难,沈倾鸾更不愿江家因此受到旁人诟病。

  于此事之上,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江宴生比谁都明白,因而没过多久他便长叹一声,对沈倾鸾道了一句多谢。

  瞧他已经明白,沈倾鸾也算是放心下来,过去拍了拍他垮下的肩膀,安慰道:“且往好处想想。他们贿赂知府、草菅人命,哪怕被判处死刑也是罪有应得。而你将他们送刑场,一来能为无辜之人平冤,二来能为江家除去一个隐患,三来以儆效尤,让本家那些心思不轨之人收敛一些,这又何乐而不为?”

  “我知晓,”江宴生紧紧攥着手中折起的纸,里头尽是这几年来与江家有关的罪行,“我只是担心家中会有牵连。”

  “能有什么牵连?”沈倾鸾不以为意,“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大央罪人何其之多,若每一样都归结于皇上治理不周,岂不荒唐?江家那么大,分支众多,断然没有殃及同族的道理,你想那么多做甚?”

  江宴生想想也是,那紧锁的眉心也微微松开,“江家的事情我会着人上报皇都,到时候谁也别想逃过。”

  听得此言,沈倾鸾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谁知她正想要顺势夸上两句,就听外头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霎时抽出短刀狠狠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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