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考拉的第三家分店即将开业,她已经有一个成熟的运营团队安排好所有的事。

  “我很羡慕你。”我说。

  “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考拉神采飞扬,因为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你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事呢?”她问我。

  “我?”我回答不出来。

  我想做的事不包括成为风雷集团的继承人。

  考拉接着说:“我开第一家店的时候,刚好二十岁。我遇到托尼陈,他鼓励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当时在一家甜品店打工,我说我想开一家甜品店,做出比那家更好吃的甜品。他叫我写一份计划书给他看。”

  “你写了吗?”

  考拉垂下眼帘。“当然。不过被他批评得一无是处,他说我是一个极端理想主义者。”她笑了,是那种带着甜蜜的笑。“他告诉我做生意是一件特别残酷的事,过于理想化只会以失败告终。”

  “后来呢?”我好奇地追问她。

  “他说我的计划书里面只能告诉他如何赚得到钱,能赚多少钱。”

  “所以你重新写计划书了?”

  “是的。我重新写了一份让他觉得满意的计划书,很快便有了我的第一家么么甜品店!”

  “你很幸运。”我赞叹道。

  “运气是一方面,你为什么不试着自己去创业呢?你拥有的条件已经很充分。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

  自己创业?我头脑一热,跑去七家公司找林迈。

  他在大学时曾经与几名同学一起开办过一个小小的软件公司,我想听听他的看法。

  “我想要自己创业!”我像个热血青年,站在林迈办公室落地窗前俯瞰着南城的最中心地段,激情洋溢得只差振臂高呼了。

  “把你的创业大计说来听听?”林迈饶有兴趣地盯着正在冲动劲上的我。

  我愣住,好像只有一腔热血。

  “只是初步想法,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你觉得你最擅长什么?”他认真问我。

  我被问住了,我根本不了解自己,我最擅长的是什么?我竟然无法回答他,这让我感到懊恼。

  “当我没讲过。”我变得心灰意冷。

  “别这样,你很优秀,我相信你可以胜任任何一份工作。”他安慰我。

  但我心里依然难过。

  “我其实一无是处。对吧?”我含着眼泪看向他。

  他走过来,搂住我肩膀。“你怎么了?秦伯父可是投资界的权威,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他也是决定我人生的权威。

  从七家公司出来,我站在马路边茫然。

  “你去哪里了?问芍姐也不知道。”一回到家,妈就追问我的去向。

  我心情烦躁。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我不耐烦地回应她。

  “婉宝贝!”妈担心得大叫一声。

  “对不起。”我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去。

  心情低落地趴在床上,听到敲门声。

  是决定我人生的权威。

  “我想,我们需要聊一聊。去书房吧!”爸一脸严肃地说完,转身走去书房,我紧随其后。

  “林迈打电话告诉我你想自己创业。”

  我不怪林迈打小报告,他一片好心。

  “对。”

  “他担心你会胡思乱想。你为什么没有对我讲?”

  “您是不是觉得我在胡思乱想?”

  爸望着我有几分无奈,但很快被习惯性的威严所掩盖。

  “你要记住,风雷集团只能属于我们秦家。我不是给你压力和负担,是想教会你珍惜。我们秦家人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明年你毕业后我希望你正式进入风雷集团,认真学习,从低做起,用扎实的功底从我手中接管整个集团业务。”

  “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心如刀绞。

  爸的眼神变温柔。

  “不,你还年轻,你有你的想法很正常,但我必须纠正你,让你少走弯路。”

  “对不起。”他所说的弯路就是我自己要走的任何一条路。

  我在他面前永远懦弱。

  “没关系,至少到现在,你没有让我失望过,我仍然对你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小婉,爸爸是爱你的,你要理解我对你的良苦用心。”

  从书房里出来,我手心里全是汗,我恨自己的懦弱。

  可能秦家人就是有我这么一个患得患失的弱者。

  不想呆在家里,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溜去学校,三天后开学,校园里已经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经过篮球场时听见有人叫我。

  “秦婉!”

  是陈牧野,穿着球衣,手里捧个篮球。

  “提前回学校找感觉吗?”他刚从球场上下来,头发都被汗湿了。

  我苦笑着摇头。

  “会打篮球吗?”

  他将手中篮球扔给我,我没抓住,球滚到草坪上去了。

  我很少玩篮球

  他捡回球对我说:”走吧。”

  “去哪里?”我跟在他后面问。

  “去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他回头对我说。

  二十分钟后,我们来到他居住的公寓楼下的篮球场,设施很新。

  “这里很少人玩,我一般去南大。”

  他扔球给我,我一把接住,我们打了一场任由我犯规的篮球赛。

  “你已经被罚三次下场了。”陈牧野朝我伸出三根手指,控诉说。

  哪管什么规则,我玩得很过瘾。

  “那你还要不要继续?”我原地跳起,手中的篮球飞入球框中落下。

  他欢呼一声。

  “漂亮!你刚得两分啊!继续!”

  最后我以十五分的战绩赢了他,我又蹦又跳地在篮球场上欢呼,他在一旁笑。

  “去我那里休息一会儿?”他建议道。

  走进他的单身公寓,我们只有矿泉水喝。

  “第一次遇到穿裙子打篮球也能赢我的女生。”他喝口水说。

  “多亏有你这个好裁判。”不犯规,我不可能赢他。

  他低头笑。

  出了那么多汗,一身轻松,心情也没那么糟了。

  “为什么发疯?”他忽然问我,他早就察觉出我心情不好。

  “可能到了要发疯的时候。”这样的对话让我们俩笑出声来。

  他的小公寓有个不错的阳台,站在上面可以看得很远。

  “要是远到可以看到我们的未来......”我叹道。

  “人不可以太贪心......”他话讲一半停住,喝水。

  我哼一声。

  “不过不贪心的话,人怎么会知道自己还可以拥有什么。”他接着说完。

  可我并不贪心。

  “秦婉,你可以的!”我对着夜空大吼一声。

  “我精神上支持你。”

  “谢谢你。”我举起矿泉水瓶和他干杯。

  “虽然我不清楚你在苦恼什么,但我希望你开心一点。”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以为你会说我衣食无忧嘛!还有什么烦恼。”

  “烦恼不只会光顾穷人。”

  我点头,他比想像中善解人意。

  “你为什么失恋?”我问他。

  “不爱了,只能分手。”他回答我。

  爱情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送我去考拉的甜品店吧!”我走去客厅拿背包。

  “我们走路去。可以吗?”

  “好。”

  第一次和一个男生走在夜晚的南城,我有点兴奋。

  “你前女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现在可以和他谈论这个话题了。

  “有点强势,但很能干。”灯光下,他的表情很清晰,他皱着眉头。

  “谁提的分手?”

  “是我。”

  “你变心了?”

  “不爱了,只能分开。”

  “为什么不爱了?”

  “也许我们对彼此都很失望。”

  “我问的是不是太多了?”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

  “哦,朋友。”

  我们竟然会成为朋友。

  “林迈会不会吃醋?”他突然问我。

  “他为什么吃醋?不会的。”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

  他莫名的笑。

  “他不会娶一个女强人。”我说。

  “你会成为一个女强人?”

  “不知道,也许会。”我很清楚我的宿命。

  考拉见到我和陈牧野,脸上露出一副你们怎么又在一起的表情。

  “你们真的在交往?”陈牧野走后,考拉问我。

  “没有。”

  她叹一声。“你和他不能保持距离吗?”

  “我们也算是同事。”我不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你不担心林迈看到会不开心吗?”

  “好奇怪,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讲?”

  “还有谁?陈牧野吗?”

  我点头。

  考拉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既然这样,他应该知难而退。”

  “你不会以为他在追求我吧?”

  “不是吗?”

  “不是。”我很肯定的说。

  “我的天呐,你该不会连别人在追求你都没有感觉吧?难怪你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

  “我不是傻瓜。”

  “你是大傻瓜。”

  “好吧。很不幸你和大傻瓜是好朋友。”

  考拉点点头笑了。“不过,你能来真好。”考拉给我一个拥抱。

  我喜欢这样的拥抱,她的单薄令我心疼。

  当你心疼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自己是强大的。

  新店的基调是色彩明快的柠檬黄,细节处理比以前更加用心。

  店里的服务生大多来自学校的兼职生,考拉喜欢他们给店里带来的朝气和活力。

  “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是什么感觉?”我好奇地问考拉。

  她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我闻到淡淡的薄荷香味。

  “我只是给别人一个工作的机会,一段或长或短的工作经历而已,跟命运扯不上关系。”

  “换做我,一定很胆怯,我缺少魄力。”

  “你不只缺少魄力,还缺心眼。”

  我承认。

  “朱朱好像喜欢陈牧野。你别在他面前讲我和陈牧野的事情。”

  “朱朱肯定不是陈牧野喜欢的类型。说真的,我觉得你和陈牧野看上去蛮般配。”

  我收起笑容。

  “你好像也说过我和林迈很般配。”

  考拉眨眨眼睛。

  “你百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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