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正当李天龙还揪着自己儿子丢了大秦正规军的脸这件事不放的时候，对面突然响起了歌声。
这歌声激昂慷慨，似乎又让人回到了当年大秦建国时峥嵘岁月，然而在这末世，又带着一股别样的凄凉感觉。
李天龙的手举起来，本打算弹自己儿子脑瓜崩，此刻却僵在了半空。
当年入伍时的一幕幕瞬间在脑海中回放，心中随即涌上一丝难言的情绪。
没错，这就是《秦风·无衣》。
老李循声向四周望去，自己的队伍里什么时候还隐藏了这样的高手？
不过下一刻，当李天龙意识到歌声是从坑道里发出的时候，眼珠子顿时瞪的老大，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
什么情况这是，难不成对方也是大秦军队的人？
不光是这父子两此刻一脸懵逼，连周边埋伏的其他人也发出了不小的骚动，显然是都没预料到杨江居然能唱出来完整的《秦风·无衣》。
杨江一曲唱完，却发现坡道里几人都在静静的盯着他看，就连瘫坐在地上的李靓，似乎暂时也忘了自己女儿还身处险境，此刻看他的眼神带着别样的意味。
甚至林夏看他的眼神里似乎都带上了小星星。
一种由衷的自豪感自杨江心底升起，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场的人都没忘了大秦，没忘了当初那只能征善战的军队。
想必对面这些埋伏的所谓“正规军”此时也被狠狠的震撼了一把。
不过杨江并没打算就此放过这些水货。
“听好了！三大纪律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
“八项注意是：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归还；损坏东西要赔偿……”
卡车头背后的父子两听着对面又突然开始背诵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大眼瞪小眼，都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
今天招惹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军歌就不说了，现在怎么背起来部队条例都比自己这些“正规军”还顺溜？
杨江一看效果差不多了，又趁热打铁道：“亏你们还知道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现在又是绑人又是打劫的，跟土匪也没两样嘛，怎么，还不打算放人？”
李天龙到底是见识的风雨多，除了一开始小小的激动了一下，很快就定下了心神。
闻言却是嘿嘿一笑，厚着脸皮道：“没想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知道兄弟你在哪高就？”
“东北军！”杨江立刻胡诌了一个名字。
“东北军？”李天龙爷俩面面相觑，这是哪只队伍，从没听过啊？
不过敢称自己是什么什么军，部队条例又背的这么顺溜，想来也不比自己的西北军差。
“要不，我先带人撤出这厂子，你的人你自己松绑，然后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知道了对面也是军人，李天龙倒不敢继续围在这了。
鬼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援，别一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没堵到人，要是被别人包了饺子可就亏大发了。
李天龙的提议杨江求之不得，哪还能不答应，只听汽修厂里一阵踢里哐啷的响动，紧接着又安静了下来。
杨江小心翼翼的把脑袋探出地面四下观察，发现汽修厂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这帮人倒还算讲信用，从汽修厂两侧的窗子撤的一干二净。
招了招手，剩下几人连忙上去给张景天三人松绑，然后又是搓又是揉又是灌热水，过了好一阵快被冻成冰棍的一大两小才缓过劲来。
这时，浑身挂满大包小包的刘三终于吭哧吭哧从坑道下面跑了上来。
众人一看，好家伙，这货左手拖了好几面特种部队用的折叠盾牌，右手提着不知道几件防弹衣，背上还背了三具火箭筒。
面对生死考验，刘三迸发出了强大的爆发力，这几十公斤的装备，硬是被他一个人弄了上来。
只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待他走近一看，却发现张景天三人早都被救了下来。
“怎么不早说啊……”，刘三一把将所有的装备都扔在地上，也不管火箭筒顺着坡道又骨碌碌滚了下去，手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很显然是被累的够呛。
不过他的眼神中却全是激动与庆幸，终于不用出去玩命了，这么看来，苦点累点真的不算什么。
这时候厂子外面又响起了李天龙的声音，“今天时候不早了，兄弟你好好休息，明早天亮的时候，镇子东头的空地上，就你和我，不带武器，咱两好好聊聊，还有，记得还我军官证！”
“好！”杨江立刻答应下来，不管如何，先过了今夜再说。
晚上休息是不可能了，草草吃了几口干粮，一群人躲在地下武器库开始商量对策。
刘三已经知道了杨江言语退敌的全过程，此刻对于杨江的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而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家伙别看样子夸张，真正崇拜只占了三成，剩下七成全是在庆幸自己不用玩命了。
李靓对于明早的“高层会谈”很不放心，建议还是今晚想办法突围出去。
崔峰和张景天则提议由自己代替杨江去和对方见面。
不过这些想法都被杨江一一否决，对方人多势众，都有热武器，而且很显然受过专业训练，突围成功的概率很小。
至于换人则更不可行，首先嗓音就对不上，而且这里面除了杨江，其他人都没有经历过正规的军队生活，一不小心就会露馅。
其实说句心里话，杨江还是很想和对方接触接触的，顺便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毕竟这帮人暂时看起来还算守规矩，自己这边又过于势单力薄，如果有现成的势力能够加入进来，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杨江没讲出来。
他总有一种预感，明天的会面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种预感来的非常突然，而且正在变的越来越强烈。
杨江思索一番，觉得或许是他对于大秦军队那种天生的信任感导致了这种预感的出现，但是无论怎样，对于明天的会面杨江还是抱着一个乐观的态度。
众人见说服不了杨江，只得作罢。
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一群人又搜集的不少武器弹药，只可惜那些坦克装甲车一时间很难开动，不然也可以为明天的会面再打上一道保险。
……
第二天天还没亮，杨江一行人便悄悄离开汽修厂向镇子东边移动，一路上穿街过巷却没发现有任何异常，这让大家伙稍稍心安，看来对面是真想谈判。
来到镇子东面，果然发现不远处旷野的雪地里早已经站了一个人，看到杨江出现，原地转了个圈，又举起双手挥了挥，示意自己没带武器。
林夏等人早已经按照昨晚的安排提前隐蔽好，杨江等到众人准备就绪后，便也学着对方的样子转了个圈，又举了举手，然后走了过去。
随着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杨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五十来岁的男子，胡子拉碴的看起来不修边幅，穿了一件大秦军队制式的冬季防寒服，不过衣服的成色却不好，好几处都打着补丁。
“李天龙？”杨江先打了个招呼，随后把军官证递了过去。
对方接过自己的军官证看也没看就直接揣进了口袋，随后却是嘿嘿冷笑道：“兄弟你骗的我好苦啊，昨晚我们把方圆十几公里搜了个遍，一个人影都没找到，你说的这个‘东北军’，怕不是就你们几人吧？”
杨江却没接对方的话，而是说道：“什么兄弟，你应该叫我同志！”
李天龙明显愣了一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同志”？
这词怎么这么陌生。
“我都怀疑你们到底是不是正规军了，大秦军歌不知道，最基本的部队条例不知道，现在连同志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这样还想跟我谈判？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一看对面卡壳了，杨江趁势毫不客气的批评了起来。
李天龙瞬间涨红了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大秦军队，如假包换的人民军队！连我们司令都说我们是大秦最后的希望！”
看的出来，他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大秦军人身份。
杨江却毫不在乎李天龙的辩解，又说道：“那我问你，你是哪一年参的军？”
“这个，这个，记不清了，反正十年是有了！”李天龙想了半天，这才不确定道。
“那你们司令呢？”杨江继续问道。
“这我哪知道，反正我参军的时候他就是司令！”李天龙急忙答道，不过立刻又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吗？”
杨江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军官证递了过去，“看看这个，你觉得我和你家司令谁官职更大？”
李天龙接过杨江的军官证，打开一看不由呆在原地，空军？少校？副团长？我滴个乖乖，这还是条大鱼啊。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这个肯定没我家司令官职大！”
“哦？为什么，你家司令是什么军衔？”杨江又问道。
“这个，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司令！”李天龙闻言不由翻了下白眼，自己要是知道，那司令岂不是就该换他了。
“哦？那你见了我，应该怎么称呼？”杨江又问了个问题。
“这……杨……同……首，首长？”李天龙支吾了半天，总算是猜出了正确答案。
“哎，这就对了，现在我是你的首长，你说，你是不是该服从我的命令？”杨江微微一笑，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是……”李天龙下意识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就醒悟过来，“放屁！只有我们司令才能给我下命令，你凭啥命令我？”
看着情绪激动的李天龙，杨江皱了皱眉头，看来这西北军军纪很差啊。
不过也不意外，现在毕竟不同于杨江以前生活的时代，能有成建制的军队保存下来就已经不错了，再加上现在早都是噬魂怪的天下了，再指望他们严于律己，的确有点不现实。
不过，从李天龙等人昨天和今天的表现来看，还算有救，调教一番还是能担当大任的。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见见西北军那位所谓的司令，李天龙这样的小军官见识有限，谈判只是对牛弹琴。
想到这里，杨江直接对李天龙道：“带我去见你们司令！”
“啊？”李天龙正在那义愤填膺呢，心里想着哪来的臭鱼烂虾，居然敢命令自己，听到杨江的话不由一愣，随即下意识拒绝道：“那不成，带你去，我们大本营的位置岂不是暴露了！”
“看来武器库里的东西，你们是不想要了！”杨江立刻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没想到李天龙丝毫不退让，“我们人多，给不给不是你们说了算！”
杨江冷笑一声，“兄弟部队搞内讧？看来你是真打算上军事法庭了呀！”
一听到“军事法庭”四个字，李天龙立刻一哆嗦。
别看他经常一问三不知，可唯独这四个字他可是如雷贯耳，因为他们司令经常就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仔细一想，好像司令还真说过军队里必须互相团结，不许搞内讧，不然就上军事法庭之类的话。
杨江一看这说辞管用，急忙打蛇随棍上：“放心，就我一个人去，其他的人我都让在小镇里等着，作为回报，武器库的东西可以分你们一半！”
李天龙一个人思想斗争了半天，终于还是同意了，不过也提出了两点要求：一、杨江不能带武器，二、路上必须头套蒙面。
这都是小事，杨江自然是满口答应。
返回小镇跟众人说明了一下情况，大家的第一反应自然都是反对。
李靓和林夏的反应尤为剧烈，李靓是从大局出发，杨江要是出现意外，这小队伍就真的只剩就地解散了，王霞交代的事情恐怕也再无实现的可能。
林夏则单纯只是担忧杨江的安危，最后一看杨江坚持要去，又提议自己陪着杨江一起去。
感动归感动，不过杨江还是毫不犹豫拒绝了林夏的提议，说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况且在杨江看来，这一趟应该没危险。
不过必要的措施还是要做的，杨江叮嘱李靓把武器库的武器物资挑有用的搬一部分提前找个隐秘的地方埋好，万一对方真有歹意，也不至于人财两空。
同时在小镇加强警戒，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眼看着杨江就这么走了，林夏暗自着急却又毫无办法，怪只怪自己能力有限，关键时刻却是帮不上一点忙。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追上前去拉住了杨江的双手，红着眼眶道：“平安回来，不许骗我！”
杨江手里感到一丝冰凉，低头一看，却是林夏偷偷把之前他送出去的那把匕首塞了进来。
杨江不动声色把匕首藏进了袖口，又轻轻拍了拍林夏的手背，“放心吧！没事的！”
又和众人交代几句，杨江转身向着对面走去。
林夏使劲瞪着眼睛，努力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流下来，目送着杨江越走越远，心中在默默祈祷：“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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