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破城

　　陈虹夺下昆仑关，消息传到南宁前线，罗大纲喜忧参半。

　　昆仑关是此次作战的重要目标，陈虹轻易夺下昆仑关，罗大纲自然高兴。

　　但陈虹是陆师参谋长，名义上还归罗大纲统辖。他只带一千两百精锐，就夺下了昆仑关。

　　罗大纲麾下有三千人，又有两艘蒸汽战舰，却在南宁城下顿足不前，颇没面子。

　　要攻取南宁，还得看指望步兵二团，尤其要倚重陈玉成。罗大纲来到步兵二团，视察陈玉成攻城准备情况。

　　二团长毛人杰从全团挑选了两百精锐，都是身体矫健、轻瘦灵活之人。他们此刻正在准备军旗、朴刀等武器。

　　陈玉成则在督造绳索。绳索长度以十二米为宜，前面打有活结，一旦套中城垛，可以越拉越长。为便于抛掷，绳索还得足够轻便。

　　同时，这种绳索还要足够坚韧，既能承受人体重量，还得经受城墙磨损。为了防止敌人破坏，最好能够具备防火、防砍的性能。

　　好在水师一支队战船上备有许多绳索。这种绳索是风帆配件，数量较多，基本符合陈玉成的要求。

　　为了以防万一，毛人杰还命人做了四具套杆。关键时刻，可以用套杆挂着绳索，直接把绳索套在城垛上。

　　看到步兵二团准备充分，罗大纲颇感欣慰，也有一丝遗憾。水师可以控制大江大河，但若论攻城略地，非要陆师不可。

　　罗大纲豪爽剽悍，更喜欢统率陆师，在陆地上往来征战。而且，他自己不懂蒸汽战舰，并不适合担任水师统帅，日后若有机会，还是改统陆师为妙。

　　毛人杰和陈玉成都迎了过来。

　　罗大纲对他们说道：“陈虹那边传来消息，已经夺下了昆仑关。”

　　毛人杰接替陈虹担任步兵二团团长，对前任非常佩服，也非常感激。步兵二团是陈虹的老部队，底子好，官兵素质强。

　　陈虹升任陆师参谋长后，毫不恋栈，并不干预步兵二团的事务。此事看似简单，其实很不容易。

　　陆师参谋长固然更加尊敬，却不直接掌兵，手下只有几十个参谋。步兵二团就不一样了，官兵额定人数在三千余人，实有人马两千余人。

　　八旗、绿营的军官常常把自己的部队视作禁脔，他人不得染指。如果军官升迁，则提前在老部队里安插亲信，布置人事，暗中继续控制老部队。

　　新官想要掌控大局，没个一年两载，没点真本事，还真不一定能控制局面。

　　最现实的例子，莫过于两广的清军。八旗广州将军穆特恩地位最尊，按规定有权节制两广所有绿营。

　　但太平军兴起后，清廷主要靠绿营镇压太平军，广西提督向荣地位骤增。朝廷又派钦差大臣节制前线军务，穆特恩的军权进一步受到削弱。

　　向荣本就是绿营宿将，连朝廷的军令都敢阳奉阴违，更不会理会穆特恩。咸丰帝气得把向荣罢职，派满人和春接收向荣的老部队。

　　但向荣的老部下，譬如张国梁、邓绍良、张玉良、虎蒿林等人，也对和春阳奉阴违，暗中拆台。

　　无奈之下，咸丰帝只得继续启用向荣，不仅让他继续统带老部队，还进一步给他调派兵马。

　　毛人杰一向担任侦察处长，杨田回四川征召族人时，曾短暂代理过杨田的部队。他一下子被提拔为二团团长，能在二团迅速展开拳脚，与陈虹的大度放权不无关系。

　　他忍不住赞道：“看来，咱们的‘内部开花’、‘虎口掏心’之计奏效了。杨国瑞胆识过人，陈虹参谋长用兵剽疾如风，一个小小的昆仑关自然也不在话下。”

　　罗大纲苦笑道：“陈虹夺了昆仑关，咱们却攻不下南宁城。我真有点无颜面对陈虹了。”

　　陈玉成很不服气，说道：“司令放心，我陈玉成一定能够登上南宁城头。要是拿不下南宁，我提头来见！”

　　罗大纲看着陈玉成豪气冲天，不禁有种“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感觉。儿子罗楫并不喜欢打仗，却喜欢钻研蒸汽战舰，整天钻在闷热的船舱内研究蒸汽机。

　　罗大纲拍拍陈玉成，赞赏道：“真是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出前浪。陈玉成，只要你能登上南宁城头，接应大部队入城，我亲自保举你升任营长。”

　　陈玉成是五连连长，正常情况下要先升任副营长，再升任营长。

　　此时黑旗军尚未满编，譬如步兵二团满编三千多人，实有两千余人，留有许多空位，提拔军官还算方便。

　　陈玉成十分乖巧，说道：“多谢司令好意。这次我们准备充分，一定可以攻下南宁。”

　　当晚，罗大纲亲自来到南宁城下，指挥黑旗军继续实施惊营战术，为陈玉成发动奇袭做准备。

　　这次惊营，与前两个晚上大有不同。黑旗军的炮火更为猛烈，佯攻更为频繁。

　　南宁知府李孟群已经两天没合眼了。黑旗军攻势增强，与前两晚大不相同。李孟群只得喝上一口浓茶，强打精神，再次走上墙头督战。

　　清军官兵连日不得休息，疲惫不堪，却也只能扛起武器，抵御黑旗军进攻。

　　罗大纲调来了臼炮，猛攻东门。臼炮是迫击炮的前身，炮身短、粗，炮弹威力大，但射程较短。

　　当时，洋人大炮仍以滑膛炮为主，没有膛线，弹道较为平直。

　　清军的土炮更为简陋，连瞄准具都没有，射击全靠炮手经验、运气。为了扩大打击面，清军往往在炮管内填塞铅子，其效果类似于大型霰弹枪。

　　黑旗军装备的臼炮，购自洋人，弹道更为弯曲，炮弹从空中呈抛物线型落下，可以打击城墙上的清军。炮弹所到之处，清军无法躲避，不死即伤。

　　清军更为混乱。李孟群骑马在城墙上来回巡视，不避弹矢，指挥清军反击。清军见主帅如此神勇，军心总算稳定下来，暂时没有溃散。

　　黑旗军使用云梯强攻东门，最终未能奏效。罗大纲知道强攻不行，继续使用“惊营”战术疲扰清军。

　　“惊营”又称“营啸”、“炸营”，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现象。传统军队等级森严、管理闭塞，平日全靠军纪弹压。华夏军队历来都有“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官兵长期压抑。

　　大战之时，人人生死未卜，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这时候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只是一个士兵做噩梦的尖叫，就可以引爆营中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轻则溃败，重则互相残杀。

　　旧时军队纪律严苛，官兵迷信，惊营事件时有发生。直至解放战争时，国民党孙元良十六兵团还曾发生过“惊营”事件。一小股解放军误入孙元良兵团，孙元良部数万人瞬间崩溃。

　　罗大纲擅长用兵，极善于利用“惊营”战术疲扰敌军。

　　到凌晨二时，黑旗军动静变小。清军连续三日不得休息，生不如死，不顾李孟群再三督促，纷纷跑到瓮城里睡觉。

　　南宁守军以临时招募的练勇为主，平时缺少训练，对军令纪律不甚敏感。李孟群自己劳累不堪，绕着城头走了一圈，戒备有所放松，自己也困得睡着了。

　　凌晨四时，陈玉成带着两百名黑旗军精锐，摸黑来到西门。

　　月明星稀，城头遍插火把，把垛口照得分明。此处防守最为薄弱，守军都已呼呼大睡并未发现他们。

　　陈玉成拿起一根绳索，理好绳子，深吸一口气，朝垛口抛去。

　　可惜没有套中，绳索又掉了下来。众人不免有些失望。副连长拿起杆子，准备启用乙计划，使用木杆挂住绳索，再套到城垛上。

　　陈玉成示意制止。因为木杆太重，容易碰到城墙，进而发出声响惊动敌人。

　　他毫不气馁，拿起绳索，在手里摇晃两圈，再次向城垛掷去。

　　“中！”陈玉成在心里默念，绳索果然套中了城垛。他拉紧绳子，确认牢固可靠，副连长背了一捆绳子，沿着绳索向上爬去。

　　爬上城头，清军仍在城楼、瓮城处睡觉。副连长把身上的绳子一一套在城垛上。底下的黑旗军士兵已经开始沿着绳索向上攀爬。

　　几十米外，陈玉成再次投掷绳索，套中城垛。一排长也背了一捆绳索，把绳索一一套在城垛上。

　　黑旗军士兵沿着绳索，接二连三地爬上城头。副连长带上一组二十人，直奔西门而去。陈玉成则带人拔去清军旗帜，换上黑旗军的旗帜。

　　西门那边，清军果然锁死了大门。黑旗军使用大斧劈砍锁链，惊动了守门清军。

　　两军交战，杀声四起。瓮城里的清军也有警觉，纷纷爬到房顶。此时，天已大亮，清军惊异地发现，城头上出现了黑旗军。

　　西门无法打开，毛人杰大队人马无法进城，只得沿着陈玉成留下的绳索攀爬城墙，兵力投送很慢。

　　情势紧急，陈玉成见状，大喊道：

　　“黑旗军登城了！清军败了！”

　　其他黑旗军兵士也跟着大喊：“黑旗军登城了！清军败了！”

　　瓮城里的清朝兵勇闻讯大乱，争相逃命。李孟群本在东门坐镇，听到西门守军“炸营”了，慌忙带兵过来救援。

　　一路上，李孟群身后的士兵越来越少。可他义无反顾，继续向西门进发。等到西门时，李孟群身边只剩不到一百人了。

　　黑旗军已经打开西门，大队人马入城。李孟群寡不敌众，兵败被俘。

　　罗大纲闻讯，仰天长笑：“南宁城、昆仑关，两个价值最高的目标，都被前锋攻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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