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霆字营败北

　　号称湘军精锐的霆字营，被革命军包围在向桥乡一带，俨然已经陷入绝境。军中谣言四起，有说曾国藩、曾国荃兄弟均已战死，有说多隆阿、都兴何已率领八旗军队临阵逃脱。

　　霆字营军纪本就不佳，谣言纷飞，官兵人心惶惶。鲍超见状，反而沉得住气，骑马巡视各营，极力安抚人心。

　　不过，革命军防范甚严，武器先进，弹药充足，士气正高。鲍超想突围出去，难上加难。他生性好赌，面对困境束手无策，只好决定豪赌一把。

　　当晚，他安排一众优伶唱曲演戏，还准备了几桌丰盛的酒食，宴请麾下所有营官。

　　霆字营军纪差，随军豢养着几台戏班。这本是有违湘军军纪的，但曾国藩平时很倚重鲍超，对他颇为优容。鲍超豢养优伶，放纵部下抢劫，曾国藩也向来不管。

　　众营官面面相觑，不知鲍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革命军已把霆字营团团围住了，谁还有心思看戏听曲？

　　看鲍超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众营官还以为他有了破敌之策，只好耐着性子听戏。

　　众人坐定后，很快的，锣鼓镲铙此起彼伏。优伶们已知大军被围，他们感念霆字营往日来的照顾，悉数粉墨登场，卖力表演。

　　第一曲是《战长沙》，接着是《定军山》、《单刀会》，皆是古代英雄名将的故事。唱完戏，戏班又开始奏曲，都是《秦王破阵乐》之类凯旋归来的曲子。

　　一时间，众营官看得热血沸腾，再加上好酒好肉，大家竟忘记了当前的险境。

　　时机已到，鲍超兴致颇高，喝酒喝得脸色红润。他不顾大敌当前，不断拿起大碗，邀请部下喝酒。

　　不多时，曲声变得低沉，曲调也更加舒缓清幽。

　　鲍超返回座位，高坐台上，环顾底下众将，说道：“诸位兄弟，今天形势紧急，粤匪的压迫一日紧似一日。今晚，我们霆字营派出一批士卒出去打柴、挑水，一转眼就被粤匪抓走了。这件事，大家怎么看？”

　　这还能怎么看？平时，霆字营士卒就抢着出去打柴挑水，这样就能顺道抢劫百姓。现在，革命军四面围营，又优待俘虏。

　　霆字营士兵出去打柴挑水，就有可能先行投降，省得在战场上受苦。那几个失踪的士卒，说不定就是主动投降革命军的。

　　各位营官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他们知道，鲍超早已向曾国藩起誓，要带着霆字营与革命军决一死战。这位霆主营主帅，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

　　鲍超有一句口头禅，也可看作是他的治军理念，内容是：“命当生，虽冒矢石仍生；命当死，虽退缩不前仍死”。

　　霆字营中有一道非常残酷、非常有名的军令：每逢作战，绝对不准投降，更不准临阵脱逃。

　　霆字营什长（相当于班长），每次作战时必须站在一队人的前面。如果发现队里有退缩的兵勇，可以不经奏报，立刻斩杀。

　　哨官（相当于连长）则站在百人之后手执大刀巡视，遇到有退缩的小队，立刻杀掉该队什长。

　　营官始有亲兵，率亲兵在所部各哨之后，看见哪一哨临战退缩，立刻杀掉该队哨官。

　　统领督率所部各营，遇到哪个营退缩，立刻杀掉该营营官。

　　主帅率亲兵营居中，根据军情进行指挥，如遇到某军退缩，立刻杀掉其统领！

　　这就是霆军督阵之法！鲍超自己以身作则，冲锋往往在前，撤退往往亲自垫后。下属各营官，也往往争相效仿。

　　也正因为这条军令，使得平时军纪涣散的霆字营，一到打仗时就能焕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令旁人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一会儿，有人叹气道，这次已经陷入绝境，死就死吧。有人离开座位站了起来，一副并不甘心的样子。还有人低下了头，深知死到临头，悄悄地流泪。

　　鲍超却哈哈大笑，说道：“这个世道，想活下来很难。想死，却容易得很，可以吃药，可以用绳子，还可以用刀子，哪种更舒服？”

　　只见一位营官突然站起，激动地说：“霆帅，我们是要死。但是如果拼死冲一冲，或许能够死中求生，让粤匪死，我们还可能不死。”

　　鲍超定睛一看，说话的人名叫熊铁生，在霆字营诸营官中，一向骁勇善战。

　　“好男子！”鲍超忍不住赞道：“老子想得和你一样。”

　　各营官也都大受鼓舞，纷纷说道：“我等都愿意跟随霆帅出击粤匪，不管生死都愿追随霆帅。请立军令状，决不后悔。”

　　鲍超要的就是这效果，连忙说道：

　　“我霆字营兄弟众多，那些诚心乐意出战的兄弟，可跟我出战，鲍老子带你们一起出生入死，赚取功名。胆小怕死的就趴着留在营垒里，鲍老子也不怪你们，该和你告别了。烦请各位营官各自回营问一声，我鲍某今天晚上就与粤匪决一死战。”

　　各营官备受鼓舞，纷纷叫嚷道：“卑职愿与霆帅共进退，同生死。”

　　鲍超很满意，说道：“好了，不要废话了，赶紧回营准备大战吧。”

　　各营官回营之后，模仿鲍超动员兵士。大家都觉得敌强我弱，想正常突围已经不可能了，只能抱着必死之心拼一拼。霆字营官兵都是亡命之徒，经过动员后，竟然没一人愿意留在营垒里。

　　鲍超又赶紧催促粮台官吏，让他们把所有的牛羊肉、美酒全部搬出来，犒赏三军将士。一万多名官兵一起整理兵器，磨刀、调弓、擦枪，做好准备已是半夜了。

　　突围方向就选在向桥乡，这里正是革命军兵力最为雄厚的地方。按惯例，突围都应选择敌军最为薄弱的地方。

　　但鲍超用兵自有心得，偏偏不按常理出版，故意选择革命军营寨最为密集的地方。他认为，如果选择薄弱地区突围，很快就被敌军援兵再次合围，只有攻打最强点，才能出其不意。

　　霆字营战斗力强悍，是湘军中的野战机动力量。曾国荃、李续宾等人虽然号称湘军名将，其实只是善于打呆仗，借助水师、后勤优势围困太平军掌握的城池。

　　鲍超就不一样了，作战勇猛，擅长运动作战，敢于迎战数倍于己的太平军。曾经有过两次，霆字营被太平军包围，鲍超选择太平军兵力最强的地方突围，屡试不爽。

　　这一次，鲍超故伎重施，在革命军兵力最强的地方选择突围，却不知革命军不同于太平军。鲍超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正好碰到革命军枪口上。

　　正是半夜时分，霆字营像打了鸡血一样，向革命军营垒潮水般涌去。当头为霆字营敢死队，由营官熊铁生率领，自营官以下，官兵在胸前挂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黄土，以抵御革命军的子弹。

　　革命军营垒前设有一排铁丝网。因为行军匆忙，步五师携带的铁丝网不多，只在营垒前扎了一圈横式铁丝网。这种铁丝网携带方便，体积、重量较小，但防御效果欠佳，不如滚式铁丝网。

　　霆字营敢死队冒着革命军的炮火，冲至革命军铁丝网前，将麻袋叠放在铁丝网，凭此翻越铁丝网。突破口小，敢死队人多，革命军的炮火又分外密集。

　　熊铁生见状，令人搬来同袍尸体，斜堆在铁丝网上，充当人桥。后续的敢死队员，踏着麻土袋、同袍尸体，潮水般涌进革命军营垒，与革命军短兵相接。

　　负责守卫此地的，是革命军步兵第五师。事出仓促，步五师官兵拼死抵抗。怎奈步五师只来了两个步兵团六干人，又多为太平军改编而成。

　　霆字营则倾巢而出，有人马一万三干余人。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今夜又陷入绝境，妄想死中求生，求生意志极强，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一时间，霆字营竟然得手，连破步五师两座营垒，在革命军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步五师友邻为近卫师，由师长陈玉成率领，有六干人参战。惊闻友军遇袭，陈玉成不等上峰命令，留下两干人坚守防线，亲率四干人增援。

　　近卫师地位特殊，在业务上受陆军的指导，但不归陆军领导，直接听命于皇帝，相当于皇帝的亲军。因此，近卫师装备精良，兵马精壮，官兵皆从全军遴选而来，师长陈玉成更是革命军最为年轻的少将。

　　近卫师到场参战，迅速扭转了战场局势，堵住了防线缺口，打退了霆字营的进攻。

　　霆字营功败垂成，伤亡惨重。官兵见识到革命军的厉害，掉头向后逃跑。鲍超大为恼怒，令亲兵接连斩杀几十名败退的官兵，总算阻止了霆字营的溃败。

　　他亲自带队冲锋，试图打开缺口突围成功。没想到，近卫师的火力特别密集，一颗流弹击中鲍超额头。他跌落马下，鲜血直流，生死未卜。

　　霆字营群龙无首，迅速陷入了混乱，官兵争相溃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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