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懿贵妃枯守冷宫

　　紫禁城储秀宫内，太监宫女们个个神色紧张，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个，生怕一不小心得罪懿贵妃。懿贵妃的手段，大家早就领教过。现在她正在气头上，已经打骂了好几个不长眼的太监、宫女。

　　储秀宫是明清两代妃嫔居住的地方，属于西六宫之一。东、西配殿分别为养和殿、缓福殿，后殿叫丽景轩，面阔五间。丽景轩又有东、西两座配殿，分别叫凤光室、猗兰馆。

　　懿贵妃刚进宫时，受封为兰贵人，就住在储秀宫的后殿丽景轩。她家道中落，见惯人情冷暖，为人机灵伶俐，生得闭月羞花，一进宫就很得咸丰的宠幸。

　　一时间，“天地一家春”，兰贵人集万干宠爱于一身，是她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次年，兰贵人晋封懿嫔。再之后，她生下皇太子载淳，晋升至懿贵妃。

　　贵妃已是皇后之下最高的妃嫔等级，懿贵妃母以子贵，得以占据了整个储秀宫。而载淳是咸丰唯一的皇子，懿贵妃的发达将是水到渠成的事。

　　就在懿贵妃怀孕、生子期间，咸丰移情别恋，宠幸上了丽妃。

　　皇后雍容华贵，懿贵妃机智聪慧，丽妃则绝色无双、天真无邪。咸丰以前经常临幸储秀宫，现在却很少过来，反倒经常往丽妃那里跑。

　　按照清朝皇室的规矩，妃嫔一旦生下皇子，就得抱走，交由奶妈、谙达抚养，母子隔离，不得见面。

　　这是为了防止后宫干政，亦是为了防止外戚擅权。清朝历史上绝少发生过后宫、外戚干政的现象，与这一制度有着莫大的关系。

　　清朝的礼制特别严格，懿贵妃虽然产下了皇子，皇子却得认皇后为嫡母。懿贵妃一向争强好胜，失去了咸丰的宠幸，事事屈居皇后之下，今天又在御前会议上无端被训，肚里窝了一肚子火。

　　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储秀宫太监安德海终于回来了。小太监早已向他通风报信，说懿贵妃心情不好，请安德海当心。

　　懿贵妃精明强干，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怕她。但安德海是懿贵妃跟前的大红人，也是懿贵妃的心腹。

　　他略一沉吟，扯乱了衣冠，假装跑了很久，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跑到储秀宫正殿前，隔着大门喊道：“主子，奴才回来晚了。”

　　正在镜前生闷气的懿贵妃，脸上闪出一丝喜色，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西六宫是有名的冷宫，妃嫔不得与外界来往，一旦失去皇帝的宠幸，其中的苦闷、寂寞可想而知。

　　懿贵妃不像皇后那样恬淡豁达，也不像丽妃那样不问世事，反而有着极强的权力欲，对时局有着异乎寻常的理解，非常渴望参与处理朝政。

　　然而，宫中的太监、宫女大多愚笨、明哲保身，不敢讨论政事。因为清朝不许太监干政，禁制严到冷酷无情的地步，太监犯点小错就会被拖出去打死。

　　安德海还不到二十岁，为人非常机智，胆大心细。他八岁时就净身进了宫，咸丰还做皇子时，就在咸丰面前担任太监。

　　懿贵妃进宫后，特受咸丰宠幸。咸丰也把安德海安排在储秀宫，伺候懿贵妃。这位安德海颇有见识，在宫中时间长了，和各处太监处得很好。懿贵妃遇事不决，常常与他商量。

　　这天，懿贵妃照例打发安德海出储秀宫，探听咸丰的行踪。没想到，安德海一去不回，隔了两个时辰才回来。

　　懿贵妃喜怒无常，见到安德海后，先是一喜。她急于探听咸丰的消息，安德海过来后，也有人可以陪她说话了。

　　不过，她一向清高傲慢，不把太监、宫女当人看，若让安德海瞧见了她脸上的脸色，难免会为他轻视，也会被宫里的太监、宫女耻笑。于是，懿贵妃板起面孔，骂道：

　　“狗奴才，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我交待给你的差使，你全忘在脑后了，真是该打、该死。”

　　安德海久在懿贵妃身边，知道她性格乖张。她骂得越狠，越没事。反倒是，她说话越客气，越要小心，后面必有雷霆大怒。

　　这位主子，伺候起来不容易。但是，她为咸丰生下了皇子，日后必得富贵。安德海料准了这一点，对懿贵妃非常巴结。

　　而且，懿贵妃见识高，做事果断，宫中都佩服她。安德海油头滑面，唯独到了懿贵妃面前，就像耗子遇到了猫，被她治得服服帖帖。

　　安德海假装惶恐，慌忙跪倒在地：“主子冤枉奴才了，奴才有要紧的事，被羁绊住了。才一得空，就立马儿跑了回来。”

　　懿贵妃冷笑道：“你也有要紧的事？还不进来答话！”

　　安德海走进殿门，朝门口的太监、宫女使个眼色。这就意味着，安德海有要紧的事要告诉懿贵妃，其他人都不得在场。

　　一进殿，安德海见懿贵妃面色不好，便抢先下跪行礼，说道：

　　“主子，今天皇上在养心殿召见军机，连午饭也没吃，直到刚才才散会。奴才一直在跟王总管套近乎，总算套到了些消息。”

　　王总管是咸丰跟前的太监，正式职务是敬事房副总管，主要负责伺候皇帝，位置相当紧要。

　　清朝吸取了明朝太监干政的教训，对太监的管理很严格。皇室把太监视为奴才，主子可以对太监随意凌辱、虐杀。

　　清朝的太监，归内务府管理，具体归内务府下属的敬事房管。敬事房领侍是太监最高职位，俗称敬事房大总管，有正四品官衔。领侍之下，又有正侍、副侍，正侍负责伺候皇上，副侍负责侍候太后、皇后。

　　王总管就是敬事房正侍，常常陪伴在咸丰左右。咸丰的一举一动，无不在王总管的耳目中。

　　因此，安德海一提王总管，懿贵妃立即来了精神，问道：“小安子，你问到什么消息了？”

　　安德海咬牙切齿地说道：“肃顺要裁减宫中的用度，太监、宫女的例钱，要在现有基础上减去两成。王总管谈及此想，也为大家抱不平。

　　“主子您想，奴才们的月俸已经减去两次了，再减下去，奴才们就真的没体面了。宫中的宫女们，没事儿都要偷偷做几个宫花、刺绣，托奴才们带到宫外卖……”

　　原来是这种破事，懿贵妃有些不耐烦，冷笑道：“你还讲体面？你也收了不少门包、节敬，还在乎这点小钱？

　　“上次，我听说你奉旨申斥大臣，把人家弄得下不来台。下次再敢这样，弄坏了我的名声，我打断你的狗腿，把你发配到东陵守陵去。”

　　太监也讲等级，安德海是懿贵妃面前的红人，咸丰又在国事上颇为倚重懿贵妃。因此，安德海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常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譬如，上次有个礼部侍郎上疏谏言，劝咸丰拆除铁路，摒弃洋务。咸丰很生气，派太监申斥他。

　　这在京城官场上，叫做“奉旨申斥”，实际上就是替皇帝骂大臣。刚好安德海在旁边，便奉咸丰口谕，出宫骂人。

　　这里面的门道很多，也是个捞钱的好机会。若该大臣识相，乖乖奉送一笔银钱，太监就会格外开恩，不痛不痒地骂两句。

　　若该大臣不肯送钱，太监就会超常发挥。这些阉人本就人格不全，心理扭曲，奉皇上之命骂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非把人骂得没脸做人不可。

　　安德海上次出宫骂人，做得就很过分。该大臣已经奉送了银子，安德海嫌少，拒不接收，在大臣家里骂了整整一个时辰，把大臣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

　　眼见懿贵妃动怒，安德海赶紧说道：“主子息怒，奴才知错了。上次奴才无礼，本是想借机弄一笔银子，给储秀宫的兄弟、姐妹置些绸缎，好给主子长脸面。”

　　懿贵妃知道安德海在撒谎，却也无可奈何，示意安德海继续说下去。

　　安德海小心窥伺着懿贵妃的神色，说道：“王总管说，肃顺这次发了狠。除了皇后，其他妃嫔，包括贵太妃（道光的妃嫔），都要削减开支。”

　　“什么？肃顺也太过分了！”懿贵妃一动怒，额头上的青筋就露了出来。她本就生了一副长脸，发怒之后更令人望而生畏。

　　安德海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预料着懿贵妃会发一顿大火。

　　没想到，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态，说道：“如今国事艰难，财政短绌。后宫削减开支，也是应有之义。”

　　安德海揣摩着懿贵妃的话，不由得对她更为敬畏。他不敢现怠慢，把听来的关于御前会议的内容、宫中的小道消息，全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懿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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