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一碗热米粥

　　第八师骑兵翻过窟窿山，底下尽是下坡路。骑兵俯冲而下，犹如高山流水，势无所挡。曾国荃、李臣典等人遥见远方的马车，个个欣喜若狂，挥兵追击而去。

　　李臣典功劳最大，却负了伤，手臂上挨了一枪。正是争夺首功的紧要时候，他来不及取出手臂上的子弹，用绷带处理了伤口，喝了几口鸦片酊，便继续带头向马车冲去。

　　曾国荃很欣赏他的勇猛，萧孚泗等部将也都很自觉，默契地把李臣典推在前面，成全他争夺首功。

　　此时此刻，清军最后一道防线已被攻克，人心纷乱，已经无法再组织有效的防御。

　　没过多久，李臣典率军冲到第一辆马车前。战马已经逃逸，马车歪倒在一边。一名小将用马枪挑开轿帘，里面空无一人。

　　此人是李臣典手下的裨将，也是李臣典的心腹，为人机灵能干。他钻入轿子，在里面嗅气味，摸坐垫，仔细观察左右，出来后说道：

　　“团长，里面有香味，像是女人坐过的。坐垫摸起来还有汗渍，里面的人似乎刚走没多远。”

　　李臣典脸上闪过一丝狞笑，说道：“很可能是太后的马车。听崇厚说，清军此次北逃，行事颇为秘密，很多妃嫔并不知情，未能从行。”

　　咸丰在位时间不长，至今只有九年时间。但他相当好色，共纳有近二十位妃嫔，除慈安、慈禧两位太后外，还有皇贵妃2位、贵妃2位、妃4位、嫔4位、常在3位。

　　咸丰死后，肃顺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只带了慈安、慈禧两位太后，以及咸丰生前的宠妃丽贵妃。

　　丽贵妃国色天香，天真烂漫，深得咸丰宠爱。她与咸丰情深意笃，咸丰死后每天以泪洗面。肃顺忠于咸丰，特让丽贵妃守在咸丰的遗体旁，与尸体同坐一辆马车。

　　于是，李臣典继续率军冲锋。遇到第二座马车，同样是空的。到第三座马车时，李臣典还以为是一辆空车，谁知打开车门，迎面扑来一阵恶臭，暗藏着血腥味。

　　一具男尸身着黄马褂，皮肤上的尸斑已经相当明显。为了防腐，清军在他身上涂满了盐。但由于腹部的内脏没有掏空，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变臭。

　　男尸旁倒着一具女尸。她用剪刀割断了手腕，因流血过多而死。尽管已经死了，她依然绝色无双，令在场的革命军无不惊艳。

　　一名革命军试图上前搜身，好确定死者的身份。李臣典也是革命军中级军官了，知道革命军的俘虏政策和统战政策，说道：

　　“死者为大，不要再搜身了。很显然，这对男女就是咸丰和丽贵妃了。咸丰在此，载淳、肃顺、慈安、慈禧等人一定跑不远！

　　“清军已经面临绝境，人心完全涣散，连咸丰的尸体都不顾了！兄弟们，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咱们一鼓作气，一定要追到载淳这个三岁小儿！

　　“接下来，打乱建制，以连为单位追击！载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抓到他，我们第八师骑兵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骑兵们呼声震天，高喊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然后，骑兵们以连为单位，向前方呼啸而去。清军核心决策层都走穹窿山这条小道，革命军们很快就抓到了清军俘虏。

　　除军人外，革命军还俘虏到了满清的太监、宫女。这更加印证了李臣典的推断，载淳、慈安、慈禧等人一定就在附近。

　　天色已晚，利于清军逃命，不利于革命军追击。曾国荃只带了一干五百人，除了他手上还有一百名亲兵外，其他人全都撒了出去，务必要找到载淳等人。

　　满清这边，也已经穷途未路，到了生死关头。慈安、慈禧贵为太后，不仅不能坐轿，连马车也坐不了了，只得各自骑马。

　　慈安还好，是个大家闺秀，小时候学过骑马。慈禧虽是满人世家出身，但家道中落，父亲死时，连回京的盘缠都凑不齐，自然也就不会骑马。

　　后有革命军追击，她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得俯在马背上，紧跟着肃顺。

　　走到一条河边，肃顺派人勘探水深，寻找渡河点，其他人则停马略作休息。这些养尊处优的满洲贵族们向来是非茶水不喝，此时却又累又饿又渴。他们再也没了往日的神气，跑到河边掬起一把河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肃顺带着一个神机营的小将，向载淳和慈安、慈禧进奉炊饼。他说：“皇上、太后，条件简陋，将就着吃些炊饼吧。”

　　北方军队外出打仗，常常大量制作炊饼，作为行军口粮。肃顺拿来的炊饼，正是神机营的军粮。

　　为了长期保存，炊饼制作得很干燥、坚硬。载淳、慈安等人一向锦衣玉食，此时饿得慌，抱着炊饼却无从下口。

　　一旁的神机营裨将说道：“皇上、太后，不妨把炊饼用河水打湿，再吃起来就好多了。”

　　慈安有个心腹的宫女，帮慈安把炊饼放在河水中打湿，再吃起来果然松软多了。慈安已饿，一块大炊饼吃了大半个，剩下一小半也不舍得扔，交给宫女重新包好。

　　至于慈禧，更是累得说不出话来。她不会骑马，却不得不骑马，累得腰酸背痛。与慈安不同的是，慈禧刻薄寡恩，平时对太监、宫女管教很严。如今大难临头，仆从或被肃顺遣散，或者逃散一空，慈禧成了孤家寡人，身边连个侍候她的太监、宫女都没几个。

　　载淳只有三岁，一直呆在慈安太后身边。他稀里糊涂地继承了皇位，又稀里糊涂地跟着逃命。相比于生母慈禧，他更喜欢跟着慈安。

　　连日奔波，载淳也累得够呛。大难临头，他仿佛长大了许多，一点儿也不哭闹，一点儿也不淘气。

　　肃顺拿来了几身衣服，先对慈安说道：“太后，奴才找来了几件汉人的衣服。如今正在逃难，凡事都要迁就一下。”

　　咸丰死后，慈安做主把銮驾分成了两部分。自此之后，她和慈禧、小皇帝等人都穿上了便服。不过，太后、皇帝的衣服都很贵重，即便是便服亦花费不菲，在人群中相当引人瞩目。

　　慈安很通情达理，立即背过人，换上了肃顺拿来的衣服。随行的宫女帮他梳了个汉家的发髻，在月光下一看，倒像是个汉族农家妇女了。

　　慈禧百般不情愿，因为她随身的宫女、太监少，连服侍她换衣服都不方便。慈安见状，也就把自己的宫女借给慈禧，帮慈禧更换衣服。

　　这时候，有个太监端来一锅热腾腾地小米粥，过来孝敬皇上和太后。慈安见状，大喜过望，没等她吩咐分食米粥，却听到肃顺勃然大怒，骂道：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生火的！谁让你们煮米粥的！”

　　夜间行军，篝火容易暴露目标。肃顺担心行踪泄露，严禁清军生火。

　　肃顺威权日甚，比咸丰在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清军连日行军，屡战屡败，官兵、太监都怨声载道。当着他们的面，太监敢怒不敢言。

　　慈禧屡遭肃顺欺负，此时趁机说道：“行啦，在皇帝面前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太监也是一片好心，粥烧好了，难道非要倒了不成？”

　　太监受到鼓舞，把责任推到神机营上面，说道：“神机营去勘测河水，官兵弄湿了衣服，围在一起烤火。咱们看到了，心里想去孝敬皇上和太后，烧了一锅粥。”

　　慈安一天也没吃上一顿热食，支持慈禧的提议。肃顺无奈，只好连连叹气，哀叹道：“军令不行，亡国不远矣。”

　　两位太后没搭理他，凑在一起喝热粥。荒郊野外的，连找副碗筷都困难。最后，还是神机营的将士找了副豁嘴的陶碗。

　　慈安也顾不得讲究了，先喂载淳喝了小半碗粥，自己喝了一大碗，又让给慈禧喝了一大碗。

　　喝过粥后，慈安心满意足，真想找个床铺睡一觉。但肃顺坚持要立即渡河，连夜行军，等明天摆脱了革命军，再找个地方小憩一会儿。

　　不一会儿，神机营过来报告，说前面的河叫老牛河，此地人烟稀少，附近一个住户都找不到，河上没有渡桥。不过，他们找到了一处渡河点，那里河面宽阔，河水较浅，人马可以徒涉。

　　虽是初夏，但草原的夜晚凉意甚浓。河水很冰冷，人马想徒涉也没那么容易。

　　慈禧心里犯怵，肃顺却催促起了大家。太监、宫女们个个把他恨得咬牙切齿，因为肃顺勇于任事，曾经大力整顿内务府，削减太监的例钱和陋规。

　　慈安顾全大局，下令立即渡河，禁止太监、宫女胡乱议论。队伍再次行动起来，排队向渡河点进发。

　　似乎有马蹄声隐隐而来。肃顺为人警觉，立即俯倒在地，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聆听。可不是，那急促、紧凑的马蹄声决非清军，必是追击而来的革命军。

　　坏了，必是那锅热米粥招来了追击！肃顺心头一阵绞痛，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前有老牛河挡道，后有追兵袭来。这一次，大清真的要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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