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幻秘

　　密林深处，猎头带着大家已经出来已近一月，期间不断躲避各种凶猛的蛮兽和那些无法对付的大型猎物，除了撞上几头惊慌失措的青羊，雉鸡，林狐等小猎物，基本上一无所获。

　　说也奇怪，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妖兽王，这些天好似一下子躁动了起来，频频出现。裂天熊、夔、雷蝠、珊瑚独、八爪螭……这些十万大山深处的妖兽，村人们虽不认识，但那种强横的气息，恐怕随便一只，哪怕打个喷嚏，也足以令整支队伍陷入灭顶之灾。好在猎头天生异于常人的警惕加上达瓦的观察入微，配合大家身上都涂有大祭调配的能够掩盖身体气味的药汁，才能够一次次提前避过这些凶兽。

　　猎头的心里早已不再想着狩猎，只盼能够平安带大家回到村里，至于食物的事，回去后在做计较。一路小心，临近密林边缘，却好巧不巧的碰到蛮猪王和大力虎王的搏斗，真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二位大神堵在狩猎队回村的必经之路，猎头无奈，只好率领队伍远远地躲开，盼望着两位兽王能够早点分出胜负。

　　大力虎王，以力著称，身长两丈，尖牙利爪，尾似钢鞭，速度更是灵活迅捷，对蛮猪王进行多方位撕咬。而蛮猪王体型更为巨大，猪目猩红，獠牙拜天，面对大力虎王的疯狂进攻，渐渐显得烦躁。虽有獠牙护卫，速度上却有所不及，被大力虎王在身上留下了多道伤口。

　　许是被伤口的疼痛激发了凶性，迎接虎王再次攻击时，蛮猪王不闪不避，任由虎王爪子插进肩头，旋即身体一侧，将对方爪子卡进自己身体中，同时侧头将獠牙对准虎王前胸，一声怒吼，獠牙刺入大力虎王前胸，硬生生将其顶在了半空，虎血顺着蛮猪王獠牙流进嘴里。尝到虎血，蛮猪王更是狂暴异常，不住的甩着硕大的头颅，将堂堂虎王撕成了两半。杀死虎王后，蛮猪王并没有离去，流着满嘴的臭涎，大口吞咽着虎王的尸身。

　　不远处，狩猎队伍望着两头巨兽的战斗，震撼非常，不自觉咽着唾沫，这要是被发现，所有人也就是沦为人家果腹之餐的下场。猎头压下内心的震撼，示意大家保持安静，万万不可发出丝毫声音，本来已经离得够远了，没想到两头巨兽随着争斗，战场转移，不觉接近了他们这儿。猎头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蛮猪王那一根根倒立的鬃毛，似钢针般挺立，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蛮猪王身上所散发的恶臭，让人头脑昏沉，思维出现迟钝。

　　“不好，如此浓郁的血腥味，必然会吸引其他蛮兽的注意，若是平常，兽王们都有自己的固有领域，等闲不会越界，可近期所见，哪还能用常理来推，若真有更为凶猛的野兽来袭，光是这打斗的余波也足以将我们辗成碎片。”

　　猎头急打手势，示意大家悄然后撤，远离这片是非之地，等安全后再行折返。都是常年在一起配合，一个动作，众人心领神会。

　　然而不带众人有甚动作，猎头汗毛炸立，后背冷汗直流，好似被无数双眼睛注视，一动也不能动，握着陌刀的双手都变得僵硬。不远处进食的蛮猪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蓦然抬起硕大的头颅，警惕的扫视四方，十分不安。

　　嗷呜……

　　悠长的嚎叫声回荡在空中，自蛮猪王前侧走出一条通体银色的白狼，冰冷的注视着不远处的蛮猪王。说也奇怪，白狼身长不到两米，相较于眼前的蛮猪王，可以说是相当袖珍。但随着白狼的出现，蛮猪王背部鬃毛根根直立，前蹄不住踏着地面，引起地震般的波动，竟似十分紧张，一猪一狼就这样对峙。

　　猎头手指微动，示意众人此刻悄悄后撤，可其刚有动静，那白狼便有所感应，狼头猛地转向众人藏身的方向，如同警告，示意他们不要妄动。电光火时间，猎头反应极快，既已被发现，趁着有蛮猪王牵制，还不如让众人迅速后撤，或许还能逃得性命。

　　在白狼注视众人时，蛮猪王抓住机会，咆哮一声，小山样的身躯，轰然向白狼撞击而来。后者轻轻跃起，却好似肋生双翅，竟从蛮猪王头顶飞过，顺势将其脖颈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比大力虎王造成的伤口还大上许多，想这蛮猪皮何等坚硬，却不知怎会如此轻易便被攻破。

　　此时，众人却定在原地，没有挪动半分，不是不知道把握时机，都是山里汉子，多年的狩猎经验早就锻炼的众人机敏非凡，只是在众人身后出现了数十双绿油油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大家早已被狼群包围。不止身后，越来越多的灰狼出现，围住了蛮猪王和众人。

　　白狼落地后，便不再进攻，那双银色竖瞳里满是戏谑的看着蛮猪王。此刻的后者仿佛中邪一般，如同被下了定身咒，不能动弹丝毫，白狼低吼一声，四周扑上无数灰狼，不多时便结果了蛮猪王。众狼并未分食其尸身，而是有序的退往白狼身后，等待下一步指令。

　　猎头面无血色，知道今次凶多吉少，几无生还的可能，握着陌刀的手青筋暴起，既然有死无生，索性拼命一搏。一念到此，用尽平生之力，陌刀向前方猛斩，同时左足踢飞从后偷袭而来的灰狼，“兄弟们，随我冲杀出去！”

　　山里人平日里就与野兽为伍，骨子里血性十足，眼前场景虽让人绝望，但有人带头，却反而激起了潜藏的狠劲，跟着猎头，不住拼杀。这些灰狼体型不大，却异常狡猾，根本不与村人们手中的武器相碰，只是围着众人打转，不时偷袭，扰乱冲击的队形。

　　当此情景，猎头心中焦躁万分，明白如此下去，众人只能葬身狼腹，根本伤不了这些畜生丝毫。想到这里，不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中这口恶气难出，也许今天大家都得交代在这里，但是死前，也不能让你们这些畜生好过。

　　擒贼先擒王，狼群明显是被白毛狼王所指挥，只要伤了它，大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心念既定，手中陌刀打出刀花，护住周身，强提一口气，快速向白狼靠近，心中已不做他想，只求伤敌些许。

　　“不可！”

　　不远处达瓦看到猎头的动作，明白他的意图，为了众人能有逃生的机会，猎头这是打算牺牲自己。可是刚刚白狼的诡异历历在目，如此硕大的蛮猪王在其手下也不过一合之敌，现在猎头孤身过去，与送死何异。

　　猎头全身青筋暴起，双目怒睁，逼视狼王，此时此刻，全凭胸中一口气撑着，万没有转还的余地，一旦有所放松，真怕自己没有勇气去与狼王战斗。对面，白狼王看着猎头地挣扎，银瞳内掠过一抹幽光，四周无数灰狼好似接到了命令，不再阻拦，任由其快速靠近。

　　藉此，猎头得以接近狼王，抖手提起陌刀，力贯双臂，兜头就是一刀直劈而下，这一刀，用尽平生之力，刀未至，声先传，像是斩开了空气，见白狼王竟不闪不避，猎头心中窃喜。

　　陌刀挟雷霆之势，力劈入狼头内，生生没过刀背，一招得手，且是如此轻松，反倒让猎头有点惊讶。一刀过后，浑身虚脱，汗流如注，猎头知此狼诡异，不敢耽搁，双膀较力，手握刀柄，用力向外猛地一抽。不曾想陌刀卡在狼头内纹丝未动，那妖异的竖瞳对着猎头，像是审视，又或是在判断着什么。

　　嘭

　　看着面前的狼王头颅轰然爆开，猎头瘫倒在地，大口换气，狼王既死，众狼没了组织，族人生还几率大增。正欲回助族人，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原地，众人和群狼也已不在。这是一片陌生的空间，四周是赤色矿砂，茫茫无际，天气炽热，远山在热浪中不住扭曲，让人觉得不太真实。

　　眼前白光一闪，稍瞬即逝，但是凭感觉，是刚刚被自己劈死的狼王无疑，不待猎头多想，温度骤降，头顶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黑布，和远方的烈日赤山形成鲜明地对比。

　　天空中一条巨大的黑蛟，身负玄冰，头顶独角，在那里狰狞嘶吼，饶是猎头心志坚定，也难以相信眼前所见，感觉颠覆了自己的认知。本来近期所见的各种兽王已属罕见至极，却仍在传说之内，十万大山深处有其踪迹，现如今白毛狼王的诡异与这图腾中的蛟龙，却让猎头直接陷入到呆滞状态，自己这是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嗷呜

　　空中的黑龙咆哮，身子俯冲而下，竟是向着自己吞噬而来，巨大的龙头尚未到来，却有股强大的吸力在身体周围盘旋，想要将自己吸进那血盆大口中。猎头心中焦急，身子却不听使唤，难以动弹，眼见身体就要离地而起，又是那道白光，在自己身前划过，站在自己身前，面对那条黑龙，目露凶光。

　　看见白狼挡在自己食物前，黑龙暴怒，张口吐出无尽寒气，好似冰河天降，要冻僵白狼。后者狼首微抬，自眉心处开裂一道缝隙，红光闪过，如阳春白雪，冰河被消融殆尽，白狼自肋下生出双翅，腾入九天之内，与黑龙大战。猎头抬眼望去，已不可变辨，只听得龙吟狼啸，好似天雷震震，天空都被打出了窟窿，如同末日。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自天上掉下来一物，随着地震般的颤抖，大地被砸出深渊般的裂缝，正是那条黑龙。龙头上独角已断，龙身裂为数截，惨烈不堪，浓郁的血气冲天而起，形成一条狰狞的血蛟，似是不甘，经久不散。白狼自天而降，肋下双翅消失不见，只是眉心那妖异的裂缝却扩张不少，张口吞下那条血蛟，目中似有焦急，射出阵阵幽光，扫射每一寸龙躯，不知道寻找什么东西。

　　不多时，白狼锁定了靠近龙头的那段残躯，狼爪轻挥，便将其一分为二，鼻尖轻轻地拱了拱粘附在龙躯内壁上的肉瘤。说是肉瘤，更应该是一团圆滚滚的肉球，在蛟龙体内满是血色殷红的状态下，竟不能掩盖这肉球红到发紫的本相，随着白狼的碰触，这肉球有所感应，主动从龙躯之上脱落下来，滴溜溜的转着不停，白狼嘴里发出低沉的咕嘟声，好似无限温情，银色的瞳孔都有笑意流出。

　　白狼如此人性化的表情，加上这肉球的表现，看的猎头毛骨悚然，此时此刻的情景，让人难以接受，处处透着诡异。

　　随着肉球的旋转，自其周遭竟慢慢产生了漩涡状风暴，从内散发出一股吸力，越来越强，越来越急，四周无数的砂石都被卷到空中，辗成粉末，但不知怎的，这股吸力好像有意识的避开了白狼及猎头，身在风暴中心，一人一兽丝毫不受影响。这团肉球所产生的风暴混合了无数砂石粉末，肉眼可见的凝成一只遮天大手，猛地抓向地上的龙躯，将数段山岳般大小的龙躯抛向空中，混卷着狂风，如被凌迟般碎割，霎时就爆裂开来，化作遮天蔽日般的血雨。

　　随着盘旋的飓风，从天空中顺势被引导下来，全部没入风暴眼中的那个肉球当中，如此庞大的黑龙，转眼间竟一点不剩，就这样被那个小小的肉球吞吃了。

　　猎头已经见怪不怪，身边这白狼王已是塌天之祸，要知道这位可是能轻易杀死传说中蛟龙的存在，可现在还多了个能吞吃妖龙的肉球，却更加让人惊惧。

　　吸入了整具龙躯的血雾，肉球身上不断闪耀着一圈圈的光波，忽明忽暗，像是在消化一般。此刻，白狼王却微微侧头，凝视着猎头，像是在审视着什么东西，被狼王的目光覆盖，仿佛有千万道刀锋临身，寒气逼人。

　　“完了”，猎头闭目就死，时间仿佛凝固在当下，不在流逝，这一刻是如此的漫长，这种随时能听见自己骨骼被咬碎的声音，是种巨大的煎熬，手中握着陌刀越发的用力，青筋突兀，心跳声如同巨鼓在震，轰隆隆回响在心间。

　　半晌，猎头艰难的睁开双眼，却发现狼王依旧，还是刚才的姿势，眼神中审视、疑惑、慎重以及挣扎不断变换，相当复杂，似在做很重要的决定。顺着狼王的目光，猎头才猛然发现，对方盯住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鼻息开阖，好似在嗅着什么。

　　猎头身上并无甚异味，全然是大祭亲手调制的能够完美隐蔽自身气味的药液，难道是这药液存在问题，不应该啊？这种药液每个人身上都有，大祭说过，有这药业在，不可能有兽类能发现端倪。

　　难道？猎头脑海中如雷鸣般闪过无数思绪，每一任猎头，在接任之时，大祭都会将一滴棕黄的液体打入每位继任之人的眉心，说是这滴液体能够逼退一般兽类，即便是兽王，也能够有避敌的作用，算是给予村中最勇敢之人的一种认可。

　　这一传统到自己这里已有三代，平日里也不见其有甚功效，但出于对大祭发自内心的尊崇，依然将之当做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渐渐地其具体功效如何，早就被自己遗忘，莫不是当年那滴液体的缘故？

　　片刻，狼王目光恢复了凌厉，仰天长啸，声动八方，这片赤红的世界都为之摇曳。低下头，对着那个肉球，鼻尖轻轻地拱了拱，像是告别，又或是交代，而那肉球竟一蹦一蹦的跳向了猎头，直接钻入其怀中。

　　被这肉球的举动吓的一个激灵，猎头猛的站起，出自本能想要推开，但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天地翻覆，赤砂失色，像是梦将醒般，精神恍惚。等再次定睛看去，先前的种种早已消失不见，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一切与之前毫无异样，依旧是这片密林，天空湛蓝，自己一人冲向白狼王，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将陌刀劈入白狼王的头颅……

　　正前方，狼王依旧在，后面的族人已全部倒在地上，众灰狼环顾四周，仔细望去，却不是族人被噬咬而亡，虽不知何故，身上却没有明显伤痕。见此情景，猎头心稍安，下意识握紧陌刀，却感觉手中异样，余光瞥见陌刀散落在脚边，而自己却环抱着一个血红色的肉球。

　　“啊……”

　　这一惊当真是不小，饶是猎头今天已见了太多奇异之事，此刻也两股战战，汗毛倒立。这主在自己的记忆里可是吞吃了蛟龙的存在，虽然分不清那是真实还是虚幻，但猎头此刻已如惊弓之鸟，瑟瑟不安。

　　白狼王见到那肉球滚落在一边，上身微伏，露出一排刀锋般的利齿，双目内瞳孔瞬间收缩成竖缝状，警告意味明显。猎头只觉得一股凶悍如波涛般的气势压制着自己，喘不过气来，身体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半响，看到狼王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才明白过来，是要自己将那个肉球给捡起来。此情此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猎头无奈，忍着巨大的恐惧，慢慢走向圆球，双手颤抖中将其抱在怀中。肉球不大，甚是轻盈，但此刻抱在怀中，却仿佛是千斤重烧红的烙铁，让其不堪重负，进退两难。

　　呼～呼～

　　狼王对着猎头发出警告的呼声，目光却柔和的盯着那个肉球，一声长啸，没入身后密林消失不见，众灰狼见头领走了，也不理会地上昏迷的村人，纷纷朝着狼王消失的地方追去。四周一片寂静，不闻虫鸣鸟语之声，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有遍地的狼藉与手中的肉球，诉说着一切的真实。

　　“头儿，这是……”达瓦不知何时醒来，看着猎头抱着个怪异的肉球在那发呆，又见众人虽然昏睡，却无甚损伤，放心的同时感到非常不解，依稀记得当时众人被群狼攻击，猎头以身犯险冲击狼王，后来自己就好像突然睡着了，失去了知觉。

　　忽听到达瓦的声音，猎头好似重回人间，又能闻见大地森林的气息，先前那种咫尺天涯的感觉令人绝望无助，定了定神，猎头迅速判断周遭情形，有了决断。

　　“猴子，什么也别说，给我拿个袋子过来，叫醒大家，我们回村。”

　　接过达瓦递过来的兽皮袋，猎头将手里的肉球装入袋中，系在腰间，不论如何，带回去请大祭决定吧。不是没想过将其丢在这里，可一想到那白狼王的妖异，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怕触怒那头狼王，将众人彻底交代在这里。

　　随着众人陆续转醒，猎头解释说那头白狼可能有迷惑之能，故而大家昏睡过去，虽不知什么原因狼群不见了，但大家都能活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山里汉子本就心思简单，又在近期见到如此多的兽王，内心早就震撼，能够在狼口下逃生，哪管什么原因，皆庆幸不已。

　　看着不远处的蛮猪王，哪怕腰间还别着个怪物，猎头也难掩喜色，这可是村子整个冬天的食物，蛮兽王的血更是给村里的娃子们熬炼筋骨的绝佳之物，忙招呼众人伐木造车，将其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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