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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崖居


  天色渐渐黑下来,放眼望去,四周并无人户。

  “岩下有光!”罗红籽发现远处的崖壁下,有微弱的光亮射出。

  光线并不明显,很微弱,加上天未黑尽,稍不留神,是看不出来的。

  严苍培很是赞赏罗红籽的观察力,自己在前面带路都未发觉。

  顺着小路,向光亮处走去。

  走近一看,是一户住家。

  很大的悬崖峭壁下,一个大大的崖缝,这家人把前面做成石墙封上,留窗安门,便成了很好的居所。

  这里位置并不高,旁边有一条小溪流水,还有几块小小的田土。真还有世外桃源的风范。

  盖爷上前敲门,屋里的狗凶猛地叫唤起来。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把门打开。“你们是?”

  盖爷毕恭毕敬地回话,“大爷,我们六个是外地逃难路过,天黑了,想麻烦您老一下,能不能让我们借住一宿,整点吃的,钱我们照付!”

  老者有些不情愿,推辞道,“咳,兵荒马乱的,大家都不容易。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地方又小,你们还是到别处去看看吧!”

  老者正欲关门,严苍培上前伸手把门轻轻顶住,“大爷,我们不是坏人!给个方便,只住一晚!”

  老者看了他一眼,又看着他的枪。

  老罗靠上来,知道老者的意思。“大爷,我们是从川东过来找儿子的,这枪也是捡来的,我连枪都不会打。我们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不骗人。”

  老者又伸头看了看门外的所有人,确实都是上了点岁数的,也不像恶人,加之川东口音,应该没有撒谎。“进来吧!”

  众人进门一看,只见屋里还有三个壮实男人,一个四十多岁,手里提着一杆老猎枪,另外两个年轻人多半是他儿子,稍大的个二十五、六岁,小的个二十出头,手里分别拿了把大刀,虎虎生威,看起来十分威猛,毫无惧色。

  这家人早已做好拼杀的准备。

  老者一挥手,那三人立即收放好刀枪,眼神里露出对陌生人的戒备,警觉性很高。

  严苍培他们各自坐下。

  看到石壁贴有毛笔书法,“崖居”二字十分醒目,笔锋飘逸,刚劲有力。严苍培彬彬有礼,“大爷是文化人!失敬!失敬!”

  老者甚为高兴,手挼胡须,“呵呵,高人,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严苍培是他五兄弟中读书最多的,“这书法笔锋飘洒,劲道十足,形飞神聚,没几十年的功底,写不出来这手好字来!”

  “呵呵!”老者大喜,转身对儿孙们说,“看到没有,要懂得欣赏!今天遇上大行家了!”

  老者对着严苍培伸大拇子,“老夫前清秀才,大兄弟厉害,高看了山野村夫的拙作!呵呵!”

  “大爷是归隐雅士,晚辈们不甚仰慕!”严苍培抱拳作揖,躬身致礼。

  “呵呵!”老者很开心,在深山老林几十年,能遇上知书识礼的雅人,也算是一种机缘巧合。“喔,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

  薛蛮子急忙搭话,“饿得心慌!”

  众人大笑起来。

  “大壮,去叫你妈和你媳妇,给这几位兄弟弄些吃的!”老者转身对大孙子吩咐道。

  大壮转身就朝厨房走,薛蛮子急忙提起鸡鸭,跟着过去。

  老者拿出叶子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烟叶是我自己种的,味道不错,你们尝尝!”

  老罗一见烟叶,急忙拿起就裹,好多天没抽了。

  老者见到老罗迫不及待的样子,更加开心。“老夫姓王,儿子叫王宇坤,长孙叫王壮疆,小孙子叫王壮寰。这房子是我建的,冬暖夏凉,很舒适!”

  严苍沛也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居室,心中羡慕不己,“宽敞高大,石壁平整,地块坚固,进出便捷。大爷真是有眼光呀!”

  “过奖,过奖!”王大爷听到这番好评,内心很是舒适。

  严苍培有些伤感地说,“如果能够活到有一天,国泰民安,老百姓安居乐业,我严苍培愿意来给大爷做个邻居,挨着修个一样的房子,读书写字,陪山伴水,悠然自在,度此余生。”

  王大爷听出了严苍培的弦外之音,他也对严苍培的人品做了肯定。“大兄弟呀,从满清以来,军阀混战,地域割据,权贵更迭,衙门多变,几十年,民不聊生,饿殍遍野,老百姓有什么办法呢?”

  严苍培也有同感,“生逢乱世,命运多舛,苦不堪言,可悲呀!”

  “所以!”王大爷很坚定地说,“我不许我的后代去当什么兵!这个世道,奸人横行,虎狼当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什么督军?什么总统?什么大帅?换去换来,谁来当政,老百姓还不是一样受苦受难。”

  严苍培见他悲愤满腔,知道了他一家人远离世事的原因。“大爷对日本人怎么看?”

  “不管我的事!有什么办法?听天由命!”王大爷很是愤懑,但又很无奈。显得很消沉,也很绝望。置身事外,言不由衷。

  “打不赢!打赢了又怎样?当官的依然是作威作福,当老百姓的依然是吃苦受累,见得太多,就无心搭理这些事了。”王大爷倒出了内心的苦水。

  严苍培明白他的想法,而且,在当今国人,持有这种想法的也不少。日本弹丸小国,竟然敢冒犯我堂堂大国,一方面是依仗先进武器和精兵强将;另一方面就是看到国家积弱,贫穷落后;而最重要的第三方面,就是民心涣散!民众的国家意识、主权意识、民族意识,被几十年的军阀混战消磨殆尽,他们习惯了躲避、忍让,逆来顺受,缺乏反抗斗志。只有在血腥残暴的杀戮面前,他们才能够醒悟!可惜,这种醒悟,来得太迟!

  “好烟!”正当大家被严苍培的忧伤情绪所感染时,老罗大声一叫。“这烟叶不错,劲道柔顺,温和不燥,清香爽口,味足过瘾。”

  王大爷乐不可支,指着老罗,“你们看看,又是一个知己!呵呵!”

  “吃饭了!”严苍培还在沉思中,薛蛮子和王宇坤老婆就端上两大钵热气腾腾的鸭子汤,红烧鸡。

  “坤,把我泡的药酒拿出来,给这几个兄弟喝几杯。”王大爷吩咐儿子把酒坛子抱出来。

  老罗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一看就乐滋滋的,“好东西!”

  吃饱喝足,已是亥时。

  王大爷让老罗、严苍培两人和自己一个床,紧挨着睡在一起。

  三人东扯西拉,聊到深夜才入睡。

  也许是喝酒的缘故,一觉醒来,已接近中午。

  “真舒服,这岩洞房子,太安逸了!”盖爷赞声不绝。

  薛蛮子却起得早些,到厨房里帮忙煮饭炒菜。王宇坤老婆还烙了些饼,让他们带着在路上吃。

  吃罢饭,严苍培就与王大爷话别。他让盖爷拿两个大洋给王宇坤,补贴家用。王大爷怎么也不让收,“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留着自己用吧!”

  王壮疆提出一大包花生,交给罗红籽,“兄弟,带着在路上吃,既可解乏,又可充饥。”

  罗红籽推却道,“我们不拿别人的东西!”

  盖爷上前接过花生袋,毫不客气地搭在自己肩上,“谢谢大壮!”

  “大爷,如果我们回来时,再走这条路,一定来拜望你老。”严苍培很是感动,这是淳朴热情的一家子。

  王大爷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严苍培一行背着枪,不敢走大路,只往山路上行走。

  老罗脚力很好,经常翻山越岭去采药,这点山路,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而盖爷则显得有些吃力,背了三把枪,十分窝火,牢骚满腹,“大哥,老罗枪都开不成,二哥有枪就惹祸,背着干啥?干脆扔了算了。”

  这话到提醒了严苍培。他没有回答盖爷,却倒回来,走到罗红籽身边,“红籽,你以前真的没打过枪?”

  罗红籽一脸迷惑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看他那诚恳的表情和迷茫的眼神,严苍培知道罗红籽没有骗他。但这又是这么回事?天生奇才也不可能有如此惊人之举。

  他知道问不出结果,又快步追上老罗。“老罗呀,这红籽,到底是什么来头?”

  其实,老罗也没见过罗红籽打枪。昨天罗红籽的表现,他也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厉害,连杀三人。

  “你真没见过红籽打枪?”严苍培半信半疑。但他又觉得老罗并非撒谎之人,再说,也没必要隐瞒呀。

  老罗很坦诚地告诉严苍培,“我家连打野猪的火药枪也没有。”

  严苍培给搞糊涂了。

  “大哥,前面有动静!”盖爷在前面嘘声。

  严苍培快步上前,仔细一听,远处传来几声零星枪响。“子弹上膛,做好准备!”

  罗红籽、盖爷、薛蛮子动作非常快,三人齐聚在严苍培身边。

  王庆禹两手空空,面无表情地走自己的路,嘴里老是念叨那句,“打飞机!”

  老罗对王庆禹拉拉扯扯,尽量控制他的速度,别走得太快。

  严苍培带领他们,从小道向枪声响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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