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明月照兰舟
“父皇这样说可不合规矩，儿臣是最守规矩的人了，怎么会不通报呢。”帘子抬起来，放进来一室的欢声笑语。
只要和政公主在这里，沉闷肃穆的建章宫也能染上欢快的颜色，一切都能被她的活泼感染，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皎皎又跑来父皇这里做什么？”严峥铭假作横眉冷对，可是眼睛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严澜玥走上前，随便行了个礼，就站在了严峥铭桌子旁边。
“这不是很想念父皇了么，就想来看看您咯，怎么，父皇难道不欢迎儿臣吗？”
“怎么不欢迎，”严峥铭绷不住了笑了出来，“皎皎在父皇这里永远都是被欢迎的，父皇看到你当然高兴。”
严澜玥得意一笑，脑袋凑到桌子那边去看奏折。
这对于别人来说就是一种僭越，可是从她开蒙时起，严峥铭就允许她看奏折，甚至提出意见，有时候严峥铭还会采纳严澜玥的意见写朱批。看个奏折，对严澜玥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也是往常都能看到的场面了，可是今天严峥铭想到刚刚自己的思绪，再看到严澜玥低头翻着奏折的样子，心中某处地方蓦然一动，那个埋藏在心里的念头就不可被压制地浮上心头。
“皎皎，你想过做太女吗？”
严峥铭问得看似随意，严澜玥可不敢随意地回答。
这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父皇此刻说出来，是怀疑自己吗？父皇是真的属意自己，还是一句试探？毕竟自己也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身上没有皇室的血脉，于这个朝廷是外人，自己原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做一些事也就罢了，现在自己要怎么来处理这些关系呢？要是让太子哥哥知道了这件事，又该怎么想呢？
这些日子里朝中的流言她刻意不去关心，也尽量表现出来了不在乎不感兴趣的态度，怕的就是严峥铭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怕严嘉珺对自己产生芥蒂，引发不必要的纷争和猜忌。
脑子里面千头万绪还找不出来答案，可是嘴上很快就回答说：“儿臣可做不来这件事，太子哥哥那样忙碌，儿臣不喜欢。况且儿臣可不如太子哥哥肯努力又稳重，自然也担当不起这样重的担子，父皇也是最知道的，女儿多么散漫，又干嘛拿女儿寻开心？”
严峥铭顿时爽朗大笑：“是啊，父皇怎么忘了，朕的皎皎是最不愿意做麻烦的事情的。”
严澜玥对皇位不感兴趣，哪怕龙椅就是全天下最高的位置，皇帝就是最尊贵的人，她也毫不稀罕。严峥铭怎么会忘记这件事呢，若是真的将严澜玥放在了皇位上，恐怕对严澜玥来说才是一种痛苦，她那么喜欢广阔的东西，自然也不能用龙椅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至于严嘉珺，严峥铭心里哼哼两声，就让他去累着吧，谁让他是长子呢，长子就是用来受苦的。
这几句对话就此搁置，立刻翻篇，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他们说的这几句话被人传了出去，还越传越歪，到后来，竟然成了严峥铭想要直接禅位给和政公主，叫严澜玥分外恼火。
因为赐婚的事情，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宿舟，也有不少人来跟宿舟打听，总觉得他作为和政公主的准驸马，应该知道更多的内幕消息。
宿舟烦不胜烦，干脆谁来问都冷着脸，一来二去也没有人敢上前来了。
已经有见风使舵的人急着站队，频频对和政公主府示好，表现自己愿意站在严澜玥一边，帮助严澜玥上位。
太子一边的人倒是很沉默，严澜玥几次进宫看到严嘉珺都有些面上挂不住。虽然她确确实实没有那个夺位的意思，可是架不住外头沸沸扬扬的传言，还不知道严嘉珺现在是怎么看待她的。
出乎意料，严嘉珺看到她就像没有被流言侵扰似的，如往常一般，叫严澜玥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和政……皎皎。”告别时严嘉珺突然叫住了严澜玥，可是等严澜玥停住脚步疑惑回头的时候，他又不说话了。
严澜玥也耐心等着严嘉珺组织语言。
少顷，只见严嘉珺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好像做了一番心理斗争，现在终于说服了自己。
“皎皎，皇兄祝你幸福，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皇兄永远支持你，也永远是你的依靠。”
“干什么突然这么煽情……”严澜玥骤然听到严嘉珺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我难道还不知道皇兄最喜欢我了么？”
严嘉珺看着绮丽的背影走远，兀自在心里品味着。
“最喜欢你，”他轻轻重复道，“我确实最喜欢你了……”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严嘉珺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抬步向前走去。
严峥铭早就等在建章宫里了，看到严嘉珺进来时的样子就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这个儿子还是太年轻，藏不住事，尤其是关于严澜玥的事。
但是他并不点破，有些事还是需要人自己去看开，别人多说也是无益。
他吩咐了几句，又照常考教了严嘉珺几个问题，很是满意。外头说严嘉珺不如严澜玥受宠，也不如严澜玥有能力，这也就是不知道内情的人胡言乱语，严峥铭对严嘉珺只是更加严厉，严嘉珺与严澜玥的个性和处理事情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他虽然缺乏一点激情，可是对一个掌管国家的人来说，可能谨慎一些并不是坏事。
“你来的时候皎皎刚走，你见过她了吗？”
严嘉珺老老实实道：“回父皇的话，在路上遇到了，说了几句话。”
严峥铭也就点头：“你也知道，她秋天就要成亲，她可比你和幼珊的年纪都要小。”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你是长子，你的婚事我和你母后商量过，还是想问你的意见。”
严嘉珺一愣，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严峥铭紧接着说道：“你也已经不小了，难道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吗？如果是有喜欢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女子，我和你母后也不是不可以同意。”
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严嘉珺心里也清楚，自己这么久没有成亲，对外头的人来说也是一个怀疑的地方。
太子妃的人选不亚于一场政治博弈，但是他却不想用婚姻做交易。
只是现在来看，自己的固执真的有必要吗？自己这样迟迟不确定太子妃的人选，看在朝廷上其他人眼里又该被怎么想呢？
他们暗中竞争，恐怕才会对朝廷更加不利，自己的愿望和私心，在庞大的国家面前还是太小太微不足道，甚至说出来都需要勇气。
“儿臣，儿臣没有喜欢的人，都听父皇的。”他低下了头，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严澜玥的脸。
严峥铭看着自己儿子弯下去的身子，眼神意味深长。
“罢了，”他把手背在身后，亲自上前将严嘉珺扶了起来，“好好的说话，怎么还这样拘谨，你还没有想好就再等等，左右是你的婚事，我和你母后怎么好随意处理，这可是你要跟人姑娘过一辈子。”
“父皇也想要你能够和皎皎一样，找一个真正的喜欢的人，这样才和美。”
太子的婚事就此搁置，有严峥铭压着，说是大师算出来严嘉珺这几年都不宜定亲，朝中议论的声音才小了。
至于几个传闲话的人，早就被严峥铭处置了，还轮不到他们来兴风作浪，挑拨是非。
很快就有更加热闹的事情冲淡了这件事的影响。
——因为和政公主要大婚了。
仪式都是礼部仔细推敲过几百遍的，各处的细节都尽善尽美。
这可是和政公主的婚礼，对礼部来说简直是头等大事，又不能太过分，可是也不能太过于简朴。
再加上皇后娘娘几次询问，重视得不行，礼部把整个过程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严澜玥身上的礼服华贵无比，红色的吉服用了各种金银线。
一般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未免流于俗气，红色金色又是那么鲜艳，但是严澜玥的容貌本就灼灼如花火，此刻又画了大妆，竟然将吉服的艳丽完全压住了，有一种华贵的稳重感，谁看了都要觉得这是盛世气象，大国风范。
辞别宫阙，严澜玥不乐意民间“哭嫁”的习俗跑到自己的婚礼上。因为她是高高兴兴的，因为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而她也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就是离开了父母，她的父皇和母后，还有已经死去的亲生父母，他们都在看着严澜玥，看着她幸福。
所以她一定要笑，一定要笑得明媚，也要表现出来自己的快乐，任由母后将红盖头盖在自己头顶，被牵引着走上轿子。
礼节繁琐，可是想到宿舟就在自己身边，严澜玥心里紧张却又是欢喜的。
就这样将自己的手交给他，交给自己信任也喜欢的人，往后余生，无论各种境地，他们再也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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