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天道不公
福宝紧紧牵着宇文晏的手，前去城隍庙的路上。
城隍庙出于桂峰边上，城隍庙比起一般城市里的城隍庙要大上不少，只是如今人满为患。
宇文晏牵着福宝远远能看到城隍庙，就不叫她靠近了，“福宝，就在这里看看。”
福宝也不介意，她视力很好，远远就看清了城隍庙的景象。
无数枯瘦的、痛苦的流民挤挤挨挨，拼命想要挤进城隍庙里面去，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而早已经在城隍庙里占据位置的人，却又十分抗拒这些人进来，两边拉拉扯扯。而眼看根本没有机会进去的，只有围绕着城隍庙席地而坐，或坐或躺，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哀戚之色。
这些人人数众多，是不允许随意在城中走动的，由士兵把控着这处的治安，防止流民逃窜，只有这样，才能使得桂峰城中本地的百姓心安，也不至于和流民起冲突。
福宝还看到了周围搭建了几处临时的粥棚，福宝眯了眯眼道：“这些粥棚，是郡府所搭建？”
宇文晏道：“不全是，有部分是桂峰郡府搭建，由桂峰粮仓出粮，给流民煮粥。但是这举动招致了很多桂峰百姓的反对，说是拿他们的血汗钱去养别人，他们不愿意。后来是侯弘带人做桂峰当地世家大族的工作，才使得地方豪绅士族主动站出来搭建粥棚，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情况。”
天启国是个务农的国家，而流民一旦失了地，就真的什么都失去了。连家乡都回不得，徒有一个户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病死了。
福宝也学习过，古时候的流民灾祸等等，都会导致各种疾病。
她道：“这些流民，现在可有疫情？”
谈到这个，宇文晏也是眼眸深深，“……若是真的染疫，也是难以提前悉知的，起码目前看起来没什么。”
正在他们谈论着这事儿的时候，流民中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不！大人！大人！放过我的孩子吧！别烧死他！给他一个安息吧大人！求求您了大人！”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想要从士兵手里抢回自己已经死了的孩子尸体，被士兵拉开后又跪在地上猛烈磕头，一直磕头，好似一点不疼一般，她哭嚎着：“我就只有这个孩子了啊！他就是我的命啊！大人，求求你们了！”
可是士兵也是奉命行事，还是把她甩开，带走了孩子尸体。周围的流民也大多神情麻木。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情同情别人呢？
那女子大哭着，哭着哭着便也不再哭了——不是不哀戚，只是实在没有力气的。
同样的事情还在城隍庙上演，有的是家里好容易逃出来的老人死了，有的是青壮年生病死了……这些全都被官兵带走，领头的官兵还厉声道：“先告诉你们！若是谁家有人死了胆敢窝藏尸体，全部就地处决！格杀勿论！”
说罢，流民们脸色都是惶然和麻木，料想他们没有胆子违抗，领头的士兵才挥挥手，让带着尸体的士兵们离开此处。
福宝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死人尸体带走？”
宇文晏眸色沉沉：“……自古不管是牲畜还是人类的尸体，都有可能是导致疾病的源头……这些流民中重病、受伤、饿死……死伤者无数，如果不及时处理好，任由流民和尸体处在一起，很有可能就有疾病蔓延。”
福宝又道：“那这些尸体……要如何处理？”
宇文晏闭眼，再睁眼时，眼里都是冷酷：“焚烧。”
福宝喃喃道：“焚烧啊……”她不由自主抓紧了宇文晏的手臂，宇文晏安抚地拍着他的手，“不怕。”
实际上还有一些残忍的事情宇文晏没有说，就是这些尸体不仅仅是要焚烧，还是在同一处坑位里一起焚烧，直到全部焚烧殆尽，坑里满了再埋起来，如果有新的尸体，就换个坑继续烧。
这法子虽然残忍，却是为了保护生人不得已而为之。
福宝和他一同站了许久，福宝叹了口气：“……真的好可怜啊，那些重病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福宝能看到许多人气息奄奄，好似下一秒就快死了，也听到很多人不断咳嗽。想也知道，现在虽然开春了，可是天气还是冷的，这些人风餐露宿留逃命而来，吃不睡不好，惊心动魄，生病死了的不计其数。
这些幸运逃进桂峰城里的，若是没有谁去管，许多人肯定也要因为疾病而死的。
宇文晏压下眼底沉沉，只是道：“福宝，自古流民都是死伤过半的……其中，自然也就包括病死。”
而宇文晏还没有跟福宝说的是，现在桂峰城根本承受不了源源不断的流民投奔，哪怕这已经进城的三万多人，桂峰城也是考虑过等死伤过半，还剩下的人再去整顿的。
等到死得只剩下一半人了，桂峰才有可能开放城门让外面的部分流民再进来——只是，恐怕那时候城外的流民也已经死伤大半，能活下来的就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
那时候桂峰才勉强有能力尝试留下、保住这些人的基本性命，再考虑如何归化他们……
这都很残酷，可是朝廷没有救济粮拨下来，也没有圣旨下来要求地方如何作为。
桂峰一座小城，也只能出此下策，别无他法。
福宝看着眼前这满目疮痍，心中震撼而悲痛。
她曾经受过那样的虐打，原本以为世间痛苦已经受过。可是这世上不公太多，竟然就连苦痛伤悲，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些流民一路的颠簸流离福宝根本不能假惺惺说一句深有体会。
非要说的话，福宝只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曾经遭遇的一切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有了江家人，她也重新站了起来，有了更好的生活。
可是，这些人呢？他们要怎么办？难道真的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耗光，全死在这里？
福宝捏紧了手，心中悲痛慢慢变成另一种愤怒。
一种，对天道不公的愤怒。
现在福宝能理解，为什么当初奶娘会大怒大喊天道不公了。
原来，生死不由己，这就是最大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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