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缘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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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用完早膳，少女便迫不及待拿着伞，兴冲冲出了门去。

　　她经常在山间穿行，很是了解布局，知道那排房子是听音阁，便径直赶去那里，果然发现了公孙宇宏，他正在逗一岁多点的幼女公孙瑶。

　　少女见公孙宇宏有孩子，便知他已经婚配，难免有些失望尴尬，礼貌地把伞还给他，就赶紧想要离开，没想到此时竟下起了雨，公孙宇宏便留她在院子的亭子里喝杯茶，她说怕惹夫人误会不高兴，公孙宇宏却说他夫人不在了。

　　于是两人相互认识一下后，便真的开始闲聊起来。

　　这少女是饶地峦郡郡守陆峻的独女，名叫陆佳韵，芳龄十五。

　　陆峻为官清廉正直，刚正不阿，是当地百姓传颂的好官；他的夫人秦氏，就是陆佳韵的生母，终身信佛，好做善事，广施恩慧，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陆夫人时常会在雾山的净云阁小住，去龙隐寺焚香、听高僧讲经，陆佳韵自是常伴左右，陆郡守偶尔也会在山上陪伴妻女。

　　公孙瑶的生母是公孙宇宏还在皇都时的正夫人岳灵馨，她是司吏阁主事岳岩的二女儿，生产时难产而亡，孩子也是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所以自幼被公孙宇宏视若珍宝。孩子出生后没多久，公孙宇宏便被封王远离皇都。

　　公孙宇宏只有岳灵馨一个夫人，她去世后也未曾再娶。

　　陆佳韵听着公孙宇宏的故事，心里难免对他有所敬佩倾慕，也十分怜惜公孙瑶的身世，当然，还有些羡慕岳夫人。

　　也不知怎的，两人谈起话来好像一点也不拘束，竟不知不觉到了晌午，虽然雨早停了，公孙宇宏还是留陆佳韵在听音阁用了膳，午后两人又下起棋。

　　他也不忘差人给陆佳韵父母捎信，叫他们不要担心。用完晚膳方才送陆佳韵回了家。

　　此后两日，陆佳韵总找借口跑来找公孙宇宏，不是逗公孙瑶，就是下棋、弹琴，还邀公孙宇宏一同漫步山间，两人也就熟识了。

　　几日相处下来，双方觉得还挺聊得来，于是公孙宇宏回去后，也与陆佳韵保持着书信往来，陆佳韵很关心公孙瑶的情况，让公孙宇宏对她更有些好感，两人关系也有了加深。

　　后来公孙宇宏干脆把自己的王府从福郡搬到了峦郡，方便时常碰面，一来二去，二人的关系变得亲密无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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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佳韵缓缓醒来，困难地睁开眼，天有些暗了。

　　她已昏睡一天一夜。

　　“韵儿！”公孙宇宏就坐在旁边，“你醒啦……”他满脸憔悴，眼睛有些肿，眼里还有血丝，神情却很温柔，双手紧紧握住陆佳韵的右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张惨白的脸。

　　“殿下……”陆佳韵一见到公孙宇宏便又忍不住淌下泪来。

　　“韵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公孙宇宏心疼地说道。

　　“我已非清白之身……”陆佳韵哽咽着道，“配不上殿下……”

　　“我不许你这么说！”公孙宇宏急忙带着哭腔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的妻子！”

　　“殿下……”陆佳韵吃力地摆摆头，想要说些什么。

　　“你！你知不知道……”公孙宇宏不让她再说下去，“要是你不在了……我也绝不苟活！”他眼里含着泪花，坚定地看着她。

　　陆佳韵早已泣不成声。

　　“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公孙宇宏安慰道，“好好休养，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早已下定了决心，要在父皇的寿诞上求他为自己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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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日，公孙宇宏以偶感风寒为由推掉了一切应酬，小心翼翼照顾陆佳韵。

　　陆佳韵的状况也有了一定好转，但她仍是终日消沉不语。

　　公孙宇茂好几日没见到陆佳韵的身影，之前善妙轩里只称她病了，现在公孙宇宏又称病谢客，再想到家宴时的情景，直觉告诉他，这看似平静的善妙轩，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觉有些担心起来。

　　华宇琪知道陆佳韵割腕自杀以后，更是自责内疚不已，整日茶饭不思。但又怕尴尬觉得没脸去，于是便请了公孙霖嘉陪自己一同去看看情况。

　　公孙霖嘉说要去看看陆佳韵，于是让公孙宇宏和华宇琪单独呆了会儿。

　　“四哥……”华宇琪战战兢兢地说道：“弟弟真的错了……我对不起你和陆姑娘……”他满脸羞愧自责。

　　“这件事，从此以后不要再在我和韵儿面前提起”公孙宇宏面无表情地说道，“更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公孙宇宏明白，陆佳韵虽温顺善良，骨子里却有一股烈劲，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只有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少刺激她。这样就算陆佳韵心里会耿耿于怀，但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等两人成了亲，日子久了，说不定可以慢慢愈合她心中的伤痛。

　　“这些日子，你也不要再出现在韵儿面前了……”公孙宇宏补充道。

　　“四哥……”华宇琪哽咽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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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立秋，按照大姜朝历代习俗，天子都会亲率满朝文武于裕京西郊举行祭祀大典，叩谢天地神明庇佑，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今年难得众外封之王也回了京，更是格外隆重。

　　众人都十分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差错失了体统。

　　公孙宇宏心里惦念着陆佳韵，自是心不在焉，幸好没有出什么岔子。

　　祭祀大典刚一结束，公孙宇宏便急忙骑马赶回玉露馆。

　　但回到善妙轩后，公孙宇宏并未找见陆佳韵，立刻被吓得惊慌失措。

　　侍卫忙向他解释说，今天上午他一出门，公孙霖嘉便派人来接走了陆佳韵。

　　于是他又赶到公主府，恰好在门口见到公孙霖嘉从马车上下来。

　　“长姐！”公孙宇宏跃下马冲到她面前，“韵儿呢？！”撩起马车的帘子往里瞧，却什么也没有。

　　“博广……”公孙霖嘉见到他突然出现，有些吃惊，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开口。

　　“长姐……”公孙宇宏又问了一遍，“韵儿呢？”他盯着公孙霖嘉，眼神透着不安和担心。

　　“博广……你听我说……”公孙霖嘉想要劝慰他，“陆姑娘有自己的选择……”

　　“韵儿怎么了？”公孙宇宏心里感到不妙，急忙问道。

　　公孙霖嘉一时语塞，低下了头。

　　“长姐！韵儿究竟怎么了？”公孙宇宏见状变得有些急躁，不停追问道。

　　“陆姑娘说，感谢你的一往情深……”公孙霖嘉咬着牙挤出了这句话，“她此生最幸福最幸运的事，就是遇上你……”

　　“但你们终是……缘浅”公孙霖嘉留下惋惜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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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公孙霖嘉去看陆佳韵，虽是第一次见面，双方并没有讲多少话，却似乎有些投缘。

　　公孙霖嘉本想好好劝慰陆佳韵一下，但没想到对方竟请求自己帮她出家。

　　陆佳韵深知公孙宇宏与华宇琪之间的感情，如果她就这样若无其事嫁给公孙宇宏，大家心里的梗一辈子也消不掉。

　　他们三人之间何以自处。每见到对方一次，心里的伤不但不会减退，还会越来越深。

　　她不惧死，之前也试图过自杀，但是看到了公孙宇宏如此坚决的态度，深知如果自己一死了之，对方很可能真的会随她而去。

　　而她心里根本过不去这坎，自己已非清白之身，况且那人还不是别人，而是公孙宇宏最疼爱的弟弟，她不想让公孙宇宏蒙羞。

　　她冒不起这个险，只希望公孙宇宏离开了自己还能好好活下去，可她又非常清楚，公孙宇宏肯定会向皇帝请求赐婚。所以，大概只有出家才是最好的选择了。

　　公孙霖嘉当然是不答应的，她觉得这样对陆佳韵不公平，但看到陆佳韵那样声泪俱下地哀求自己，想到大家从此之后将遭受的心里折磨，终还是心软了——她自己也是女人，如果遇上同样的事，为了心爱的人，也是什么都做得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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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宇宏还是趁着关城门前骑马冲了出去。

　　他顺着山道一路疾驰来到南山下，弃了马沿着陡峻的阶梯狂奔。

　　天色渐暗，两个侍卫很不放心地跟在他后面点着火把。

　　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来到静月庵门前，已经精疲力尽，可大门早已紧闭。

　　公孙宇宏也不管其他，只是不停拍着庵门。

　　一个小尼姑开了门，客气地问道：“施主夜访静月庵，所为何事？”

　　“小师傅……”公孙宇宏上气不接下气地恳求道，“能否让我见见，今日玉淑大公主送来的那位姑娘？”

　　“施主，净尘已是出家之人，不再为凡尘俗世所累”小尼姑说道，“您，还是请回吧”说着便递给他一个信封。

　　公孙宇宏还想说些什么，但门又关上了。

　　他打开了信封，有一张纸，上面落着陆佳韵那娟秀可人的字，写着：

　　缘灭

　　细雨迷蒙雾山钟，翩翩公子偶觅踪

　　错把孽爱当正缘，佳梦终醒一场空

　　公孙宇宏顿觉眼前一花，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口鲜血便涌了出来。

　　“殿下！”身旁的侍卫急忙来扶住他。

　　“哈哈哈哈哈……”公孙宇宏突然推开侍卫狂笑不止，两行热泪也随之涌出。

　　他手里死拽着那首诗，只是不停狂笑，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向山下走去。

　　初秋的南山夜里有些清冷，茂密的树枝随着山风衬着火光张牙舞爪，似要将这坠入地狱的可怜人吞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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