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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张老伯寿终入黄土 王正阳…


  高老爷自洛阳新进的一批杭缎卖完了,心急火燎地要进货,却是忙得脱不开身。

  对王正阳念叨:“货不断地进出才有银子赚,手里没货、没流水,买卖就算歇了。”

  终于,又自潞安府进了一千匹潞绸,晓行夜宿运到洛阳,见到梁掌柜。

  有了几次交易,两下无需多讲,货货相抵。潞绸这两年涨了点儿,杭缎则跌了些,梁掌柜补了高老爷差价。

  一切办妥,高老爷自是又去怡春楼。

  王正阳说在客店候着,然而,高老爷已是觉得这样的伙计在身边踏实。

  “我与梁掌柜自去乐呵,你若不愿,便在楼下等。真是少见,大把银子给你花着,锦衣、花姐给你用,还有往后退的。”

  王正阳在楼下要了一壶茶,看着楼上、楼下的粉头们勿忙地进进出出,心里感慨,这种地方,金银真如流水。

  想想东外城内外土房里的人们和自己爹娘过去的光景,不由叹了口气。

  那个叫春荷的粉头居然在二楼认出了他,笑着招手让上去,王正阳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茶壶。

  两车杭缎覆上油布捆扎好,高老爷和王正阳抖擞精神,从洛阳城的北市出了安喜门。

  安喜门之外依然是瓦屋成片,店铺林立。

  再往北走是宽阔的官道,两边杨柳葱笼,出城和进城的行人、车马络绎不绝。

  对面来了三匹马、两辆车,远路而来的人和车马自然都挂着风尘。

  前面一人头罩网巾,黄白脸、剑眉凤目、中等身材却是精干结实,鞍前搭着褡裢、挂着刀。能把刀挂在外面的自是官家人,此人正是杨伯雄。

  后面骑马的是叶明堂和林响峰,再后面的马车里是杨伯雄的大娘子和三个孩子,及一些值钱的家什。

  杨伯雄已将大娘子住的宅院卖掉,带着四口人举家迁往洛阳,三匹马的褡裢里分装着一千两黄金。

  刑捕司的大头领,因为爹的原故,王正阳自然认得。

  车马南北相交而过,王正阳见车的侧帘掀开着,有孩子和女人的脸露着。

  杨伯雄拖家带口,来洛阳何干?后面那两个骑马的也似是练武之人,王正阳心里想着便各奔南北。

  杨伯雄在王正阳小时照过面,早已不认得了,只看见对面两辆车后跟着个年轻人,走路脚下很稳,却又有些飘忽。回头瞅了一眼,便催马进城,奔自己早已买下的宅院而去。

  回到平阳城,王正阳帮着将杭缎送往各州县店铺,忙活完,已是一个月过去了。

  高老爷道:“我们俩都累得够呛,这几日不出门,歇两日。”

  袁玉环派关锁来唤王正阳,恰他与高老爷外出不在,留了话说,爷爷、奶奶想他厉害,让回家去住几日。

  这日一早,王正阳进正房向高老爷告假。

  高老爷太师椅上朝南坐着,边低头吹着碗里的茶沫儿边说:“我的大笔生意都是你跟着伺候,也算有些苦劳。我都给你记着哩,年底加些赏银。”

  这时,西屋门帘掀了一下,王正阳抬眼角见是大小姐,眼睛亮亮、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见大小姐裙下的浅蓝绣鞋,王正阳的心又怦怦跳了起来。

  高老爷扭头去瞅西屋门,门帘已经放下。他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小心思。

  心里哼了一声,我高老爷的富贵千金,你不过也就敢偷偷看一眼而已。

  可整日一个院里,岂能不碰上看几眼。高老爷觉得有些被冒犯。

  便道:“这内院不是太太、便是小姐。你已成年,男女有别,以后若要进正屋和东西跨院儿,记得先请告。”

  王正阳心道,你家女人有什么了不起,你三娘子跟伙计私通生了儿子,你与我张狂甚么。

  心里不痛快,嘴里答应着:“知道了老爷。”

  此时,若要离开高府,他已有点儿舍不下大小姐了。自那次尧庙回来,两个虽没再说过话,可那眼神儿,王正阳觉得大小姐心里想着他。

  想归想,在家这两天,王正阳扫完院儿,连里院儿的门都不瞧一眼。

  这日,一个差役模样的人进来,“叨扰高老爷,刑捕司赵捕头岳父仙逝,遣在下来唤王正阳回去。”

  王正阳心一下跳起,又重重地摔下。

  他从小便有一群长辈呵护着,自娘没了后更是,他有时觉得自己被七、八个暖暖的日头照着。眼下,他的一个太阳落山了。

  慌忙随着差役往赵俭叔家赶。

  原来,张老伯年轻时戍边落下了病,近几年哮喘一日重似一日,本来想仲夏之时能好受些。

  前几日,天气闷热,晚间便让荷儿开了窗户睡,被夜风吹了一下,白日咳嗽了几声,荷儿晚间便又将窗户关了。

  今早起来去倒尿壶,见爹没有声息,一试鼻息,早已气绝了。

  大恸惊呼,唤起朦胧中的赵俭,夫妻二人抹胸捋背,折腾一通,已是无力回天。

  赵俭骑了马到衙门唤来些弟兄,撒出去请王进福、王正阳、莫耀祖和许莜儿等人。

  另一些则去采办帐布、请鼓手、搭灵棚地忙活。

  特地托人向魏主事和杨伯雄告了假。怕正式告知,老爷来或不来,给人家添麻烦;若不告知,又怕礼数不到。

  果然,魏主事取出一两银子给来人,“我公务忙,不便亲自前去祭奠,你替我送些祭品,转告赵捕头节哀。”

  杨伯雄则给了来人五两,“恰这几日事多,转告赵捕头,我有空便去,不必等我。需要人手从衙门里调,无需请示。”

  王进福等人陆续赶到,在遗体前跪下烧纸,哭了一回。

  王进福与张老伯相识比其他人都早,来家相谈的也多。

  想起当年,在老土院里,张老伯一身麻衣、大帽,二人相谈时的情景,及日后的交往,仍历历在目,一时泪水纵横。

  荷儿哭道:“爹近些时日,总说梦里又见当年军中的长官和弟兄,只道是人老念旧,不想是要去了。”

  灵棚搭到门前的空地上,四周围了看热闹的人群。

  王正阳小时就在自家、脚店和赵俭叔三家转,五、六岁便在张老伯家过夜,自是悲恸不已。

  晚间,灵棚内外点起几盏角灯。

  鼓手们吹打,和尚们念经,周围四邻吃过晚饭,又都老老少少聚拢过来。

  人群里叽叽喳喳、指指点点,这个道:“平日只见瞎眼瘸子进出,原来老汉晚辈一大堆哩。”

  那个道:“那小媳妇过来十几年了,怎得越发年轻了,就是不见生娃。”

  另一个道:“那个是坐轿来的,也长的俊俏,还带着丫鬟,想是嫁到大户了。”

  边上一个插嘴,“你别看主家拐七咧八的,当初娶媳妇过门,来的都是衙门老爷,连知府都送来贺礼哩。平时马进马出,媳妇花银子不哆嗦。”

  灵棚内,赵俭道:“荷儿,你与玉环和莜儿先回西屋打打尖,眯一会儿。”

  三个女人还想硬撑着,王进福:“快去吧,有事体喊你们。”三人相搀着回了院。

  这时,老高黑黄着脸骑马过来,后面跟了两个差役。

  几人忙起身相迎。鼓手和念经的停下,老高与两个差役跪下干嚎了两声,莫耀祖过去搀起。

  老高直着眼睛道:“兄弟,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大伯殁了,为何不先告知我?我早些来帮你操办,也不枉兄弟一场,我还是听弟兄们说才得知。”

  赵俭眼圈红着,“哥哥勿怪,是兄弟的错。今早去衙门,听说你早早办差去了,回来便忙眼前的事,把你给忘了。走,进屋喝口茶去。”

  王进福:“阳儿,去跟着伺候一下,你赵叔腿脚不便。”

  外面鼓手又吹打起来,几个和尚又嗡嗡念起了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

  赵俭把几人领进东屋,荷儿也从西屋出来见过,王正阳沏了四杯茶,立在一边。

  老高瞅了瞅,“这是你们哪家的后生,怎没见过。”

  赵俭:“这是我大哥王进福的公子,你看,已成人了。”

  老高惊讶道:“哎呀,没想到老王还育了这么个一表人才的大儿子,当弱冠了吧。”

  王正阳赶忙作揖,“晚辈失礼,大叔见谅。”

  老高又问了几句张老伯的事,“我带两个弟兄过来,你若需要便留在这里,帮你跑跑腿。”

  赵俭:“家里没有旁人,在平阳就是哥哥方才一眼看到的,发丧大体也都布排了。”

  老高又道:“咱哥儿俩无猜,我当自家事讲。既无远路亲戚要候,吹打三日便发送了吧。总归是要入土,眼下天气炎热,三天后怕是老伯近不得人了。”

  赵俭:“我也如哥哥所想,待我与媳妇商量一下。”

  老高三人留了一封银子的帛金,说发送时再来,之后缓缓消失在街头的夜色里。

  到了子时,鼓手各自回家睡觉,四个和尚是汾河西寺庙里请来的,便宿在东屋。

  王正阳道:“爹、姑夫和赵叔随师傅们去东屋挤一挤,歇一、两个时辰。我习惯晚间不睡,在此守灵即可,明日你们再来。”

  几人推来让去,最后还是王正阳独自在灵棚守着。

  王进福临回屋嘱咐,“灵棚外的灯灭便灭了,灵棚里的守着亮,勿被风吹熄。”

  除了衙门口、粉楼、极少大户家门口的灯笼还困倦地亮着,平阳城在一片幽黑中进入了梦乡。

  王正阳看不见张爷爷的容貌,但张爷爷唤他“阳儿”的声音仿佛犹在耳边。

  他尽力让空落落的心平息下来,在角灯的阴影里练着功架,熬过这漫长的夜。

  西屋里,荷儿如何能睡得着,自然玉环与莜儿也困困地睁着眼。

  莜儿问:“二嫂,大伯要葬在何处?”

  荷儿:“我还没想,明日让大哥他们定吧。”

  莜儿:“不如与我婆婆和大嫂葬一起,无论咱们谁有空、没空的,以后上坟烧香都能一起照应。”

  玉环道:“我看这样挺好,咱这一伙都无祖坟,人丁也不旺,活着时候相互帮衬着,后没的给先没的点柱香,也算不散伙。”

  第三日发丧,王进福说,按辈分算,张老伯应是与自己岳母看齐,便先领了几个人去坟地,在桂枝娘旁边打了个穴。

  下葬后,每人在张老伯坟上填了一回土,燃纸烧香的时候,天已阴沉,匆忙往回赶。

  路过脚店门口,王进福看了看天色,天上的云一团团地滚动着。

  “玉环回去看店、给爹娘做饭。莜儿也直接回吧。”

  许莜儿在吕府已无甚牵挂,道:“我也住脚店,待圆三后再回去。”

  其他人随赵俭与荷儿回城,刚进家门,雨哗哗地下起来。

  王进福说,雨一浇,塇土便往下坐,坟会矮下去不少,圆三时再把坟往起垒一垒。

  晚间,王进福爷儿俩和莫耀祖返回脚店,袁大婶哀叹道:“我与老汉入土也埋那里吧,挨着桂枝亲近,也省得你们东跑西颠上坟。”

  玉环急道:“娘瞎说什么哩,刚送走我大伯,眼泪都还没干。”

  袁大叔问了几句张老伯临终前的情形,他耳朵已聋得厉害,说也听不见。

  第二日,玉环给众人操持着做饭,王正阳烧火打下手。

  玉环道:“阳儿,前几日姑让春红给打问了个闺女,与你年纪相当,正要与你爹说哩,你张爷爷一没,先放一放。过几日我去探探容貌,若配得上咱,就给你娶过来。”

  王正阳闷闷道:“姑,我不急。我爹他们都正忙,等闲下来再说。”

  玉环边往锅里下米,边瞥了灶坑旁的王正阳一眼,“你看看,咱这几家都剋小辈,你赵叔与荷儿姑生不出来,你莜儿姑更是。这一辈儿只有你和钰儿两个,钰儿还小,姑就等着给你看娃,能有人叫我姑奶奶。”

  王正阳心里想着高家大小姐的身影,幽幽的、让他心动的眼神,还有蓝的、红的、绿的绣鞋,手搓了两下,“姑,当下我还没处住哩,老院儿房歪斜得要塌了,等我买了房也不迟。”

  玉环:“你一竿支了个远。房你不用管,你赵叔与你姑父商量过,买处大些的宅院,给你留一进。到时你们爷儿俩都搬进去住,反正你赵叔两口儿待你比亲侄子还亲。”

  王正阳:“姑,不是银子的事,反正当下我还不想娶,弱冠后再提亲也不迟。”

  袁玉环“嘭”地盖上锅盖儿,“你这娃,你不急我们急,吃完饭我便与你爹说去。”

  王正阳:“姑,我张爷爷刚没,荷儿姑难受成那样,这时如何提娶亲的事儿。”

  玉环:“让你给气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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