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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079 关系


冷风簌簌,谭青杏背身生闷气,很长的路没有说话。

        蜿蜒的山路两旁,青葱的麦苗随风飘摇,绿得喜人,谭青槐不知从哪儿找了块布遮着脸,迎风哼起了小调。

        两只手在空中晃悠悠的,兴致高昂。

        谭青杏靠着背篓,冷飕飕睨他,“跟鬼嚎似的,能不能安静会儿”

        似是不能忍受,捂着嘴干呕了两声。

        谭青槐来劲的拔高音,故意扯着嗓门问牛叔听过没,桃花村的夫子教的,路上很多人会哼,牛叔注视着前方,低低说了声会,之后就没了音。

        谭青杏心情不好,再说两句,路上闹起来就不好了。

        转过山头是处地势平坦的村庄,村庄外有段坑坑洼洼的土路,牛叔放慢速度,提醒他们坐稳了。

        语声刚落,谭青杏嗖的跳了下去,摔到路边麦地里。

        牛叔听到动静偏头,脸色煞白,手不自主用力勒住了缰绳,前头的牛痛得歪头哼了哼,粗壮的前腿扒着地上的泥停了下来。

        “青杏丫头”说话间,牛叔已经跟着踩下地,伸手把人扶了起来,历经风霜的手布满了老茧,“有没有摔到哪儿”

        “难受”谭青杏弓着身,脸色灰白,干呕不断,谭青槐也吓着了,朝青桃身边靠了靠,“我不关我的事”

        “嗯。”青桃撑着车板,沉脸瞧着,后边赶车的罗狗子跟着走上前,面露担忧,“谭二姑娘怎么了”

        “牛车颠簸,想吐。”牛叔拍着她的背,眉头越拧越紧,他四处拉货,也算见过不少人,今天的情形换他说就是小姑娘想跟着坐马车,变着法子找借口呢,然而他一个外人不好多掺和,只能如实回答。

        罗狗子看了眼凹凸不平的土路,的确不好走,每次经过这钱栗树和李城都会提出走路,他说,“难受的话就走过去吧”

        牛叔“”

        明显感觉谭青杏身形僵住,他偷偷打量牛车旁的谭青桃,须臾,附和说,“走路确实好受许多。”

        谭青杏的干呕声消失了。

        青桃递过去半碗水给她漱口,“青杏堂姐,我扶着你吧。”

        那厢谭秀才撩起车帘问怎么回事,青桃没提谭青杏跳车的事,只道,“这段路不好走,我跟青杏堂姐走路。”

        “好。”

        牛车重新行驶,速度较刚刚愈发缓慢,谭青槐荡着脚,愤懑不平,“就她娇贵,娇贵就在家里待着,出门添什么乱。”

        仔细注意路况的牛叔装没听到,提醒他坐稳了。

        这段像个小插曲,谁都没有提起,说好回清水镇镇上的,途径耕田村方向的岔口,青桃突然改了主意说回耕田村,边上闭眼睡觉的谭青杏登时睁开眼,眼带不满。

        青桃说,“咱回镇上快天黑了,青槐明早要回学堂上课恐怕来不及,先回家,明早我再回镇上”

        理由解释得通,谭青杏却笃定青桃针对她。

        青桃朝后边马车喊谭秀才,说了自己的安排。

        谭秀才只向书塾请了四天假,明天就得去书塾教书,耕田村他是回不去了,托青桃给谭老头和邱婆子问好,等书塾放假他就回家,青桃挥挥手,顺便示意牛叔拐弯

        双方分道扬镳。

        谭青杏嘴唇颤动,眼底水雾氤氲,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泛白的手快把衣服戳破了。

        等马车快速离去,在视野里变成模糊的黑点,她才尖着声质问,“青桃,你是不是讨厌我”

        妹妹都懒得称呼了。

        讨厌是不讨厌的,不喜欢她为达目的费尽心机演戏的样子,刚欲张嘴,旁边憋了许久的谭青槐毫不留情说道,“岂止是讨厌,快把我恶心吐了,瞧瞧你干的事儿,你要不姓谭我能把你踹下车,丢人现眼的玩意”

        几人午饭吃的馍馍,比巴掌大点的馍馍,谭青杏吃了近半个时辰,吃完嚷嚷不舒服,费尽心思暗示想去马车。

        谭青槐呸了句,“知道你作妖,我故意让罗公子不喊你坐马车的”

        要不是谭青杏磨磨唧唧,他们没准都到家了,想想谭青槐就来气,让牛叔评评理。

        这种事牛叔哪儿好意思掺和,笑着不吭声。

        谭青杏青着脸,牛车进村就匆匆背着背篓跑了,招呼也不打,谭青槐帮青桃拎篮子,望了眼,骂道,“什么玩意,自己爱慕虚荣还没错了看我回家不跟奶奶告她的状”

        青桃数钱给牛叔,“这趟麻烦牛叔你了,这包糖是给小嫂子的”

        青桃买了六七包红糖,递一包过去,牛叔连连摆手,“我拿钱就行,糖你们留着吃。”

        谭秀才帮了他许多,若再收礼,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收起钱,挥手催促她们快些回家,天儿有些暗了,农田里的几只鸭子抖着翅膀摇摇摆摆往村里走,青桃把糖搁在车板上,牛叔抓起追上前,说什么都不肯要,“你还跟我客气啥啊,糖你拿回家”

        “明早我答应了人去镇上拉货,你要去的话早点过来,我捎你,”牛叔把糖塞回青桃怀里,“你们家读书人多,开销大,这些糖给他们补身体。”

        都是实诚人家,牛叔赶着牛进了自己院门,反复叮嘱青桃明天早点。

        青桃笑着说,“好呢。”

        各家烟囱冒起了青烟,鸡鸭在院角啄食,看到青桃姐弟后,笑眯眯问她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我奶。”

        “你三婶卖包子怎么样了”

        “还行,年过完了生意总会差点。”

        “没事,慢慢来,等你兄弟们都考上秀才日子就轻松了”

        青桃笑着说是,经过一处种槐花的门前,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端着筲箕等着,青桃喊她,“大奶奶。”

        “远远看见牛车进村我就猜到是你们回来了,你爹呢”

        “我爹明天要去书塾,没回来。”

        “那他没口福”老妇人把筲箕推给青桃,“刚出锅的豆腐,你们带回去吃。”

        筲箕冒着热气,不住的滴水,青桃说,“大奶奶你们留着吃就是了,我家还有黄豆呢。”

        “你家是你家的,这是大奶奶的心意。”老妇人看她双手不空,问她,“青杏那丫头怎么了,刚才我喊她也不应,闷着头急急往前跑,像不高兴呢。”

        “她和青槐吵嘴了。”青桃手里的几包糖是给族里几家长辈买的,谭青河他们去学堂读书后,族里人就常常给家里送吃的,指明是给几个孩子吃的,农家供个读书人就很难了,像谭家这种情况极为少见,或许拿不出银钱,鸡蛋鸭蛋还是有的。

        青桃没有推辞,手绕过筲箕夹在腰间,把手里的糖递出去,“我爹让给大奶奶您的。”

        老妇人没接,叹道,“你爹就是太死板了,家里几个读书人,钱就该用在刀刃上,买糖多浪费啊。”

        “我爹说孝顺长辈的钱必须得花,这是晚辈的心意,大奶奶你就收着,四奶奶她们的也有。”

        谭青槐提着篮子跑得没了影,青桃急着去其他家,聊了几句就走了,村里鸡零狗碎的事情多,吵归吵闹归闹,谁家真遇着事儿了愿意帮忙的也多,像胡家,谷子媳妇被磋磨得厉害,难得有了身孕,村里老人怜惜她不容易,私下也会给点米,送两个鸡蛋。

        吃年夜饭的时候,邱婆子还让她给谷子媳妇端了半碗肉过去。

        脚踏实地过日子的,村里人乐意帮衬。

        青桃又去其他几家,不出意外又得了好多吃食,谭广户出来接她忍不住打趣她,“看来还是你讨人喜欢,婶子们看到我不骂两句就是好的,哪儿有这种待遇。”

        谭广户左手端筲箕,右手提篮子。

        篮子里有猪油饼,玉米馍馍,以及几块蒸糕。

        青桃甩甩头,“等堂奶奶她们知道四叔专心打猎不是混日子了会给你好脸的。”

        谭广户大致想象了番那样的情形,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对了,你们回来路上发生啥事了,青杏进门就哭,你奶问她咋回事也不说,青槐性子急,搁下篮子就指着她鼻子骂,我听了半天云里雾里的。”

        竹林里光线更为昏暗,青桃低头看着脚下,“青杏堂姐怎么说的”

        “青槐叉腰戳着她脑门破口大骂,你奶看不下去斥责了他,他坐在门槛上哭,然后你大嫂站出来为青杏解释”谭广户啧啧摇头,“你大嫂解释了啥我也没听懂。”

        “关我大嫂啥事”

        “谁知道呢”谭广户整天去山里挖陷阱,少有在家,郭寒梅和谭青杏啥时候玩得那般好了,他算看着青杏长大的,总觉得青杏性子随李氏,是个闷声干大事的,性子不好亲近,郭寒梅听了几句就出言维护青杏也是让人感觉奇怪,毕竟谭青槐是她亲小叔子呢,闹到邵氏耳朵里

        谭广户暗暗摇头,想说他想多了,邵氏就是个耳根软没有主见的。

        上房亮着油灯,照亮了门前的檐廊,谭青槐坐在高凳上,低低抹泪,声音趋于沙哑,“就是谭青杏爱慕虚荣。”

        “青杏没怎么坐过牛车,上次去府城就被颠簸得头晕眼花,害怕你们担心没敢说,这次估计是撑不住了,四弟,你不该指责青杏装难受的。”郭寒梅的声音温温响起,谭青槐哭得更凶,“她本来就是装的,就你们偏心她罢了。”

        谭青杏挨郭寒梅坐着,油灯照得她脸色发黄,脑袋无精打采地垂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似是注意到门口有人,屋里的人齐齐望了过来。

        邱婆子笑着站起身,几步到了门前,眼角的皱纹愈发深邃。

        青桃喊声奶,跑上前,喜滋滋挽上老人家的手,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在她脑袋上顺了顺,“坐牛车累不累,心里难不难受,要不要喝完糖水”

        “不累。”青桃拍拍自己的脸,“看我脸色多好”

        邱婆子睁着眼仔细看了看,摇摇头,“比离家那会瘦了,老二媳妇,给青桃煮完红糖水去。”

        刘氏去了镇上后,家里的事儿就李氏和郭寒梅轮流着做,经过李家那事,李氏像霜打的茄子,恹恹的,听到吩咐,愣了片刻,随即搁下饭勺,抓起菜刀去小库房切了块红糖出来,低眉顺目地问,“放生姜吗”

        “放几片吧。”邱婆子搓着青桃的手,“快进屋坐会儿。”

        堂屋里,谭青杏搭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她回来这么久,邱婆子没关心半句,甚至反过来指责丢下青桃先走了,谭青槐差点跳起来打她,邱婆子也只是轻骂他两句,有这么偏心的吗她攥紧拳头,哽咽道,“青槐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我给你们丢脸了。”

        她颤着唇,泪流不止地说完,然后跑了出去。

        青桃和邱婆子说不想喝糖水,猛地被一股力道撞开,手肘抵着墙,彭的声。

        一阵钝痛。

        邱婆子亦被撞得跌坐在墙边长凳上。

        谭青杏懵了,白着脸回头,眼泪如决堤的水在脸上泛滥,精致的妆容糊开,弄花了脸,呆滞的立在院子里,像只仓皇无助的花猫。

        任人心里有气也不忍骂她。

        青桃不知道谭青杏这招以退为进从哪儿学的,经她这么一闹,即使真是她的错,也是小姑娘没见过世面想坐一次马车,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果不其然,邱婆子没有再提这事,青桃亦没细说内里缘由,而谭青槐不懂谭青杏真实心思,翻来覆去说她丢脸并没让邱婆子重视这事,反而教谭青槐胸襟宽广些,别揪着小事不放,谁小时候不喜欢新鲜玩意啊,就牛家的牛车,村里没少孩子追着跑。

        为什么不就觉得稀罕,想坐坐吗。

        谭青槐郁闷,还嘴,“想坐就大大方方说,一会儿头晕,一会儿想吐,真当谁欠她的呢。”

        “”

        这话不就是邱婆子常骂谭老头和谭广户偷懒时说的话吗

        在场的人都不接话了。

        饭后,郭寒梅收拾碗筷,青桃帮忙,被郭寒梅叫住了,“你难得回来,坐着吧,我来就成。”

        半月未见,郭寒梅陌生不少。

        手里的筷子被郭寒梅抢了去,她怔怔落座,就看郭寒梅熟稔把筷子递给了旁边的谭青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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