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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如何与你们比


  离开费县是在清晨,沿着治水,一路东行,中午前后到了华县南界。

  华县属泰山郡,县位处在泰山、东海与城阳三地的交界之所,再从华县北上,即入城阳国。

  ——准确来说,城阳现下已非是国,当称为郡。居摄元年,即王莽称“摄皇帝”的那年,为给篡汉做最后的准备,王莽再又一次地打击了一批汉家宗室及拥护汉室的官员,城阳国在此列中,当时的城阳王刘俚被贬为了城阳公,次年,又被削爵为民,既已无王,国就化为了郡。

  华县距离城阳郡已经很近了,此地现下虽尚无樊崇所部的驻军,然大约已可算是樊崇所部的势力范围,便寻了处避风的野地,徐宣叫手下人搭起帷幕,作些休息,并烧火做饭。

  在费县总共待了四天,除了与力子都正式地定下打完沂平便联兵北上,再打青州这件大事以外,徐宣在其余的时间里,拜访了好几个他在费县及其周边的旧友,其中一个最有名气的,还被他礼辟为了自己的吏员,跟着他一同来还城阳,——这时,此人就正在他的随行队伍中。

  徐宣尽管是狱吏出身,称得上是个文吏,但他少好轻侠,身体强壮,起事以后又常在军中,早就学会了骑马,因而这一路行来,他都是驱马冒风而行,但被他礼辟为吏的这个人,却是个年纪不小,一直以来穷首治经而已的体弱文士,不会骑马,坐在了一辆辎车上。

  徐宣下马来,亲自到辎车旁边,请他这位朋友下车。

  几十里地的颠簸,天气复冷,车内虽然生的有暖炉,仍是把他的这位友人冻得不轻。

  下车的时候,他缩手缩脚,脸色苍白,花白的胡须上沾了不少清水鼻涕,嘴唇上也已无血色。

  “辛苦公了!这里已到华县,再转而北上,进入城阳,最多明天,咱们就能回到军中了。我已派人先行赶回。等咱们到军中时,樊三老必定是已将为公接风洗尘的宴席备好!张公,樊三老对公是望眼欲穿,跷足以待之也!”徐宣伸手扶着他的胳臂,搀着他下车,笑与他说道。

  这人年约五旬,身材瘦小,其人名叫张宏。论以出身,其家不算右姓,然他好学,对《尚书》此经的研究很深,多年之前,就已是有名於郡之内外。徐宣年轻时,曾有游学,那个时候就专程有过慕名而去费县求谒於他。他们两人的交情算起来,至今已有一二十年之久了。

  亦正是因为年轻之时,曾有向张宏求学的这段往事,所以而今两人的地位虽今非昔比,对於张宏,徐宣却还是非常的尊敬。

  “老朽何德何能,怎敢劳樊三老候我?”

  徐宣笑道:“公之名、德,我三番五次地向樊三老提及说过,而且不只是我,杨音、谢禄诸君,也都是久闻公名,每当议及东海贤士之际,常会向樊三老说起提到於公的!樊三老虽是出身草莽,然而素来礼重士大夫,慕贤如渴,故对於公,诚然是恭候已久。”

  一边说话,徐宣一边扶着张宏,扶着他去旁边不远已经搭建好的帷幕处。

  帷幕里的坐席、案几俱已摆好。扶着张宏了进了其内,徐宣请他坐下。

  等张宏坐定,徐宣亲手给他倒水热汤,说道:“公请稍坐,饭食马上就好。”旋又抚须笑道:“张公,我也已经对你说过了,这回为何是我亲自来费县见力大率?其中一个缘由即在公也。我亲自来,就是想把公请到城阳去!本来我还有担心,生怕力大率他不肯把你给我,也是没想到,我给力大率一提,他就很爽快的答应了,让你跟着我同还城阳!”

  “他咋会不肯答应让我跟着你去城阳?力大率眼界开阔,他的眼里,岂会有我这老朽之徒?”

  这句话听来似是牢骚,事实上也正是牢骚。

  得了费县以后,尽管接受了季猛的建议,力子都同意了让季猛去为他招揽当地的名士、儒生,可力子都本人对此是并不上心的。比如张宏,尽管在费县甚有名誉,但因为他一则不是强豪出身,二者又是年老体弱,手无缚鸡之力,故虽数得季猛举荐,却压根没得到力子都的在意。

  对此一点,徐宣也很清楚。

  在费县的这几天,他是亲眼所见,力子都营里营外,日常所来往之人,尽是豪气冲天的壮士一流,而绝少文质彬彬的雅士文儒,最容易得到力子都接见的本地人,通常都是费县本地的豪强、剑客、轻侠,基本上没有见过士人、儒生,堪称是往来皆赳赳,谈笑无文雅。

  徐宣笑道:“张公莫自谦也!公春秋正盛,何来老朽之说?况且,即便是真如公言,那也只能说明是力大率‘有眼不识泰山’,正好便宜了我和樊三老。”

  华县属泰山郡,“有眼不识泰山”,放到此处来讲,倒是颇有一语双关之意。

  张宏抹掉了胡须上的鼻涕,喝了几口热汤,调整了下坐姿,坐得舒服了点,把手探向旁边的火盆烤火取暖,问徐宣说道:“骄耭,我听说樊三老之前曾经入过泰山?”

  骄耭,是徐宣的字。耭者,音机,耕之意。

  “樊三老起兵之初,部曲不多,因而为避琅琊郡兵,尝西遁泰山。”

  张宏问道:“那么樊三老帐下,现在当是有很多泰山男儿?”

  “泰山人在樊三老所部之中,占的比例确乎不小。”

  ——徐宣、谢禄、杨音三人的本部部曲,主要是由东海人组成,逄安的部曲主要是琅琊人,他们四人都是樊崇在泰山郡发展壮大以后,投到樊崇帐下的,因而要论部曲中泰山人的多少的话,他们四个都比不上樊崇,目前只有樊崇的本部部曲中,存在着很多的泰山人。

  张宏点了点头,说道:“好、好!”

  徐宣笑问道:“张公,什么好?”

  “泰山之地,向出勇悍之士,既然樊三老帐下有如许多的泰山人,稍加操练,必成精兵是也。

  骄耭,你说你这次亲自来城阳的一个原因是为了我,这话我相信,但你亲赴城阳的主要原因肯定不是在此。我闻之,你们是想和力子都一起联兵攻打沂平,然后再北取青州,可是如此?”

  “正是如此。”

  张宏说道:“我有一个拙见,不知当提不该提。”

  “公之高见,必然是好,公请言之,我洗耳恭听。”

  帐里暖和,又喝了热汤,张宏没那么冷了,说话的精神渐足,他摸着胡须,略提高了声音,说道:“沂平在琅琊以南、东海以东,不先将此郡取下,便如是侧身之处,卧有虎狼,固使人不安,所以先取沂平,此是当然之举。但得了沂平后,以我愚见,似乎不必急於北取青州!”

  “敢问张公,此是为何?”

  张宏答道:“青州地窄,取之无益,其一也;青州北、东两面俱为海也,纵得青州,难不成,还要泛舟出海不成?此其二也。所以我以为,青州不必急於去打。”

  徐宣问道:“则以公之高见,取下沂平之后,宜当转取何地?”

  张宏竖起了两根手指,正要说话,瞥见一根手指上沾了点鼻涕,——是他刚才抹胡须上的鼻涕时,沾到上边的,遂赶忙先这点鼻涕在衣服上擦干净了,随后乃又把两根手指竖起,说道:“两个地方!”

  徐宣问道:“哪两个地方?”

  张宏说道:“一则泰山,此郡系出精兵之地,兼北控青州、俯瞰兖州,若能得之,大有利也!”

  “不瞒张公,樊三老与我等也正有此意。”

  张宏说道:“哦?樊三老与你们也已有此意?”

  徐宣说道:“我们已有商量,打算待打下沂平之后、将来北取青州之际,同时分兵一部,西取泰山!樊三老部中,颇多泰山本地豪杰,泰山郡中的很多轻侠、豪强与樊三老现亦来往频繁,因而到时,虽不敢说一举就能将整个泰山郡拿下,毕竟泰山非如东海、琅琊,其郡内多山,行军不便,可至少拿下泰山郡的东、南部分,料之应当还是绰绰有余,不成问题。”

  “对,泰山郡内多山,要想全取此郡,确非是一日可为之事。你们欲待徐徐取之,此明智之谋也。泰山可不急於一举尽得,但是第二个郡,我以为樊三老和你们却是非要得之不可的。”

  徐宣问道:“第二个郡是哪个郡?”

  张宏目视徐宣,说道:“我所言之第二个郡就是东海郡!”

  适才张宏说有两个郡可以先得,他说了一个是泰山郡,另一个郡是哪里?徐宣刚就已经猜到,他想说的可能是东海郡。因为琅琊郡、城阳郡的东边是海,那么打完沂平之后,若是不先北取青州,剩下来能供他们向外扩张的,也就只有东边的泰山郡、南边的东海郡这两个地方了。

  徐宣神色不动,抚须笑道:“张公莫不是在说笑?”

  “我怎么是在说笑?”

  徐宣说道:“东海现为力大率所据,而我等又才与力大率达成盟约,则东海我等怎可取之?”

  “骄耭!你说樊三老虽草莽出身,然而礼重贤士,对此,我在费县实则是已有所闻,并且我还闻之,樊三老重视军纪,令曰‘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此极有汉之高皇帝昔年‘约法三章’之遗风也!较与力子都唯以纵兵掳掠为务,唯以财宝、美女为好,简直高下之别如云泥矣!……甚至我还闻之,你们军中,且还建了左校、右校,是不是这样?”

  徐宣笑道:“张公,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等军中的左校、右校,亦是新建未久。说来这还是出自了我的建议,现下我等军中部曲众多,已达数万,不管是日常宿营,抑或是战时攻战,都不可无工徒劳役,故此樊三老从了我的建言,在我等军中新设起了左校、右校二部。”

  “左校”、“右校”,是秦汉之旧制,这两个部门都是掌管工徒的。工者,工匠;徒者,刑徒。左校管左工徒,右校管右工徒,各有分工。

  张宏带着赞赏的语气,说道:“军纪既明,有汉高之遗风,又专设左、右二校,典制规范,……骄耭,力子都无非一莽夫凶徒,贼也!如何能与你们相比?你们的部曲又远多於他,则来日取下沂平以后,顺势转往西来,而取东海,有何难之?力子都今虽窃据费县、南成,其在东海,并无人心,你们若肯来取东海,是为东海士民解倒悬之苦也!我可断言,东海之士民,必将踊跃以相迎!到那时候,我愿为樊三老和你前驱!”

  徐宣仍是不动声色,笑而问道:“张公,你也见过力大率,不知力大率於你观之,何如人也?”

  “如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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