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水祸

且说酒馆店主老刘与石弢得水鬼周馥指点，深夜收拾细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在这小渔村挨家挨户的通知上山避难，众人是信的不信的都有，但多数还是被‘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惜此一时，悔之晚矣’等话说服。有个别几人咬死不信，好在此渔村那老村长强硬，叫上几个莽汉将几人强行带走。

最后是村长领头，带着大多数人和一些粮食，石弢则是牵着灵驹，连夜冒雨登上了空桑山的高处，在山腰上找到一处洞穴。说来好笑，这处洞穴还是这村长小时候常来玩耍之地，如今却成了众人避雨之处。

众人到了洞穴后没多久，只听外面雷声轰鸣，天威较之石弢雷法，如旭日比之荧火，一时间是天地变色，空中银蛇乱舞，滋啦啦的雷光照亮无尽黑云。突然狂风怒号，穿林折岭，倒松伐树；食水浪翻，河桥两断；瓢泼大雨，倾盆而至。若有站在洞外的，呼吸都能呛水。

密集的雨水让众人根本看不清山下的状况，只闻洞外波涛汹涌，浪潮澎湃。当真是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好天威！令众人即是敬畏也是庆幸。

众人瑟瑟间，隐约透过雨声听闻山下传来一声高亢的兽吼声，石弢顿时警觉，撑起金光挡住雨水，出洞观瞧，只见山下一股大水如黄龙翻身，摧枯拉朽，向南边二十里外的空桑城奔涌而去，石弢暗自心想，人力又穷时，哪怕自己道行再高几重，在这边天地震怒之下，也怕是要饮恨当场。

这时忽见一头数丈高的巨兽，正踏水而奔，石弢乍一看是一只巨虎，再仔细一瞧，却是头虎纹巨牛，其叫声高亢如同呻吟。

他不敢在外多待，生怕引起此兽的注意，连忙返回洞中，与渔村众人说道此兽，只听村长叹道：“传言空桑山中有神兽，叫做軨軨，乃长着虎纹的牛，它若现身必有水祸，老夫自幼生于空桑，未曾得见，不想今日得闻其鸣，应验了水患。我等幸得老刘预警，方可偷生，却不知城中能逃几人。”说罢是对酒馆店主老刘深深一礼。

老刘惶恐说道：“全赖水鬼周兄弟指点，否则今日危矣。”

这才把水鬼报恩一事细说了一遍，村长亦感激道：“何谓水鬼乎？此乃吾村之水神也，恩人即不肯害人以遁轮回，待水患过后，我等当为其修建庙宇，供其香火，当以河神礼侍之。”

石弢闻言感慨，妖分善恶，鬼也有好坏，前有蔡翁救疫，今有周生报恩，倒是这天地始终不仁。

山洞外雷声阵阵，水声滔天，雨声夹杂着树木嘎然绷断之声响绝不断。山洞内是小儿啼哭声，窃窃私语声，连连咒骂声，众人一宿难眠，挨过了黑夜，直至白昼。

清晨，雨声稍小，石弢出洞再瞧，虽说仍是阴雨连连，但不似昨晚骇人。洞外树倒松歪，山下一片汪洋，水边到处是塌屋垮房。远远眺望二十里外的空桑城，已是灌满了洪水，房屋基本已经淹没，到处漂浮着断梁残栋，只有些许宝塔阁楼，还留出一截在水面上。

这时，渔村众人也跟着出了山洞，这些人却是与石弢不同的心情。一位大嫂忽然扑倒丈夫怀里大哭道：“家没了，地也没了，俺们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她这一哭，大家几乎都跟着哭上了，只有年迈一点和年轻一点的在旁劝解，石弢见此不由眼睛一酸。

这时，老村长攥着苍白的胡须喝道：“哭什么，人还在，家就在，洪水总会退去，但当务之急，一是现在雨还没停，水位还会涨，这个山洞不是久留之地，需找一处更安全的避难之地搭建住所；二是我们带出来的粮食不知道能撑多久，还得找吃的；三是空桑城中有不少受难者，我们的人手不够，不足以对抗天灾，得尽量往空桑城的方向去救人。”

听得老村长说道水位还会涨时，石弢才想起了那门“呼风唤雨”的大神通，于是他与三娘传音道：“三娘，你那门呼风唤雨练到什么程度了，能否遣散风雨？”

三娘道：“哪有这么容易，得神通不过一个多月，这等大神通不参悟个一年半载很难入门，而今最多能吐些罡风，招来些许小雨罢了，你又遇到啥事儿了？”

石弢这将此间事儿与三娘细说一边后，三娘笑道：“你果然是个扫把星，走到哪，哪里不安生！此等天地异兽也能让你碰见。”

石弢皱眉说道：“莫非这又是昨夜异兽惹得祸？”

三娘：“不错，如今已是秋季，按照平日空桑上早已秋高气爽，哪里会有这般暴雨，况一夜之雨焉能没城？定是此兽降世，天地有感，银河水泄，才会这般声势浩荡。”

石弢：“既如此，将它除去，便可消此水患？”

三娘笑道：“哦？此番不要缘由了？”

石弢摇头：“亲眼一观这满目疮痍，简直触目惊心，此獠死不足惜。只可惜昨夜未及时问你，否则岂能留它，只是不知现在该去何处寻它？”

三娘：“可把你能的，这回咱能不能斗的过还两说呢！”

石弢心惊道：“以你地仙四重境的道行还收拾不了一头刚出世的异兽？”

三娘：“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岂能以常理判断？天地之大，能者辈出，咱们这才到哪啊？此事要得小心行事，现在雨小说明它潜于水中，我水性不好，贸然寻去，太过危险，还得等它再出水面，届时即便打不过，不至于丢了性命。”

石弢问：“那它何时才会出水？”

三娘：“恐是昨夜兴风作浪一宿累了，等它在出来时，定会电闪雷鸣，届时你再请我上身。”石弢点头称是。

随后与渔村众人齐心协力搬开挡路的断木，一众人沿着山腰向空桑城的方向走去，一边找着平坦的高位，一边在水边捡溺死的鸟兽。直到快接近空桑城的时候，开始出现被冲到水边的人，众人凡是有见到的，都想办法钻过去，看看有没有活着的人。

可惜这一路走来，所遇之人无论老幼竟无一生还，恨得石弢咬牙切齿。

这时，众人在山上看见城中一个浮出水面的高楼上，隐约有人再向他们招手，距离遥远听不见他们在喊什么，但透过雨声，依稀可以听见却是人声，众人大喜过望，连忙扎起了木筏欲救人。

这群人，原本就是渔民，就是靠水吃饭的，周围树木甚至无需砍伐，遍地都是断木，石弢则是负责在旁边用钢刀劈砍大木的叉枝，一会儿的功夫，数条大木筏就推入了水中，那大木筏连石弢的灵驹都能乘下，几个撑船，几人划水，度到了原先的城中。

这城中的水路确实南行，木筏底部几次被水下的房屋挡住，磕磕碰碰来到了方才有人招手示意的阁楼旁，途中竟还救下了好几个趴在断木上侥幸偷生之人。

那阁楼不是别处，竟是城中府库之所，原来昨夜大雨袭来，紧急十分，府官下令府衙众人逃到库房避难，同时，也尽量抢救府库中的存粮，故此府门中大部分差役都在此地。众人闻此处有不少粮食自是大喜过望，而官府中人遇见渔村之人前来搭救，也是同样的心情。

府官与一众城中高官在此，众官差又都是身手矫健之人，从昨夜到现在，他们已经在城中开始组织救人，空桑山本就是河边，善水者不在少数，仍有很多活下来的人，有些靠着城里的大树，有些踩在屋顶上身体还能露出水面，所以城中较高的阁楼上现在都占满了人。

如今有了渔村的木筏，府官即可下令，所有人是分批行动，渔村人放下一条大木筏，留用于救人。其他的木筏上挤满了人群，运往南边较高的山脉处，有一处山腰山是大片的空地，可以栖息，同时也是要靠渔村的人编更多的木筏四处搜救。

还分出一批人搭建临时的住所，石弢先是跟随渔村之人前往府官所说的临时栖息地，万万没想到的是，到了府官说的地方，却已经有不少城中之人在那里避难，两路人马相遇喜不自胜。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边大多是驻守城南的府兵，他们的屯兵之处本来地势就高，眼看大水过膝，城中别将是立刻下令上山，故此城南府兵都在此处。

此外，这里还有石弢在城中坊市里见过的几位掌柜和伙计。原来那卖法宝的易宝楼里有几件镇店的法器，其中一件是避水的阵法，此阵中刻有避水咒，开启此盘可在水中如履平地，因此救了不少人；卖灵兽的奇珍阁也有几只精通水性的灵兽，也救得不少人。总之，城中聚集在此的不乏能人异士。

这事儿倒是让石弢大喜，于是石弢跟府官讲述了三娘的推断，说明异兽兴风作浪，以及除此獠可退水，不除则恐还有大雨。

于是府官下令，让别将和一干府兵在寻到异兽后，全力助石弢除害。此外府官还说道，他们从府库中带出了一套剑阵，需要数名筑基高手主持，威力巨大，可暂时交由别将掌管。

安排好此事之后，府官和城中的一众主簿、主事、监丞等官员就开始安排其他事宜，城南别将一是下令府兵协助府官，二是点齐了几位筑基期的参军、执戟演练剑阵。这时还有易宝楼的掌柜跑来借出了一些防御阵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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